然闪过断龙峡下层层叠叠、来不及收敛的尸骸,那些皮肤黝黑、沉默如石的土著士兵,至死或许也未能喊出亲人的名姓。“把这册子,原封不动送到政工队手上。”他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决绝的金属铿锵,“让他们照此抄写一百份!给我贴到南洋地面上每一座种植园、每一根挂着锁链的牌坊柱子上!昭告所有被锁链捆住手脚的弟兄——殖民者手里的欠条,今日起就是擦屁股的废纸!要回家的,发足盘缠路费;愿留下的,跟我们一道种植园里讨生活,工钱饷银,照我们炎华军的军饷章程发放,分毫不差!”就在这时,一阵短促而诡异的啪啪声撕破了雨林的黏腻屏障,如同闷葫芦中炸响的两三粒硬豆。王铁锤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抄起身旁倚着的德制毛瑟步枪,高大的身躯已然如炮弹般射入密林深处。橡胶靴沉重地践踏过**的落叶和厚实的苔藓,发出“咯吱”、“噗嗤”的怪异声响,恰似贪婪啃噬着大地骨肉的野兽。转过一棵需三人环抱的巨榕树冠,眼前是一间简易的土著竹楼。两个炎华列兵正用刺刀尖小心翼翼地、带着警觉挑起地面竹篾编制的活动地板。一个年轻、惶恐的郁金香国士兵蜷伏在狭小的暗窖中,手中紧攥着半张撕裂的纸片。“师长!这王八羔子刚才想放黑枪打咱老张!”一个列兵喘着粗气报告。不远处,炊事班长老张正佝偻着腰在竹筒搭砌的临时水池边淘米,铝制行军锅的边缘,随意地摆放着几枚青绿生涩的野芒果,是村民悄悄塞过来的,说是“犒劳打红毛鬼的英雄,润润喉咙”。暗窖中的年轻人仿佛被戳中了要害,用生硬刺耳的华语嘶喊道:“我是唐山的!我爹是槟城人!”王铁锤那只冰冷的独眼瞬间凝聚,锐利如锥。他认得那身军服肩章上特殊的鹰徽——那是郁金香国重金组建的“华勇营”,专司以华制华,半年前在爪哇的泥沼里也曾短兵相接。“骨子里流着华人的血,更不该端着枪杆子帮着外人抢掠自家兄弟姊妹的骨头、榨取同胞的血汗!”王铁锤的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地砸在年轻人头顶。他俯下身,铁钳般的大手探入窖中,不容分说地将那半片撕裂的信纸夺了过来。信封的一角尚存,“槟城”的邮戳赫然醒目,那字的筋骨,竟与手册上“阿妹”的字迹隐隐相似。“你爹的信里交代得明白——家里的橡胶园子,早被红毛殖民局抄没了充公!他字字泣血,求你断了这为虎作伥的勾当!”王铁锤随手将那半封信笺掷回青年怀中,动作带起一阵风,吹散了地上的几片枯叶。“现在给你两条活路:跟着我的人,去清理前面流血的战场,算你戴罪挣命;要么……就跟那些红毛军官关在一个笼子里,听天由命!”话如同两块花岗岩相撞,掷地有声。年轻人整个身子猛地塌了下去,仿佛被抽掉了脊梁,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王铁锤直起身,视线无意间扫过支撑竹楼的柱子。那粗砺的硬木柱面上,竟横七竖八刻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像囚徒在暗无天日中刻下生命流逝的印记。这一刻,王铁锤觉得自己的头颅猛地一阵刺痛,那只独眼上的暗红伤疤如同被毒蜂蛰了一下。墨尔本狭窄街巷中翻滚的硝烟,钢铁碎片刺破眼皮的冰凉剧痛,还有那些在异国土地上为陌不相识之人的苦难搏命的身影……所有记忆碎片都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加曼岛的海风,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咸腥与硫磺气息,呼啸着掠过维多利亚港的残骸,将李定边军帽的硬檐疯狂地掀卷翻腾。他屹立在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码头上,脚下原本坚硬整齐的青石板,此刻密布着无数扭曲恐怖的弹痕裂纹,如同被巨蚁啃噬殆尽的桑叶经络。远处,断折的灯塔塔身已被修复,新换的巨大鲸油灯芯正努力将光束刺破暮色中的浓雾。那昏黄摇曳的光柱扫过近海浑浊的水面,映照出几艘约翰国皇家海军炮舰搁浅的残躯。那些曾经高傲的桅杆倾颓折断,残破的米字旗犹如肮脏的裹尸布,浸泡在浮着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