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所慑,又想到王命和三日期限,不敢再问,擦着汗连连应诺,嘶吼着催促早已被烈日晒得脱皮的工匠和奴隶们立刻动工。沉重的号子声、木材的砍伐声、青铜的熔铸敲打声、挖掘深坑的泥土翻动声…瞬间打破了校场的死寂,带着一种与祈雨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暴烈的工程气息。
比干派来的几个心腹祭司,穿着宽大的祭袍,如同不祥的乌鸦,远远地站在校场边缘的阴凉处监视着。他们看着那怪异的“神木”雏形,看着那些灌满清水的瓦罐,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讥笑。
“哼,装神弄鬼!弄这些瓦罐作甚?给旱魃解渴吗?”
“九根铜叉?怕不是想把自己串在上面烤!”
“三日后,便是这妖妃现出原形,灰飞烟灭之时!”
他们的窃窃私语,如同毒雾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校场上劳作的奴隶们麻木地挥动着工具,眼神空洞。围观的民众则指指点点,疑虑和恶意的揣测交织。没有人相信,这根怪模怪样的木头和那些水罐,能求来一滴雨。这不过是妖妃拖延时间的把戏,是走向毁灭前最后的疯狂舞蹈。
姬娆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她亲自站在毒辣的日头下,汗水浸透了素麻衣衫,紧贴在身上。她指挥若定,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每一个关键环节。当那根巨大的杉木被数十名奴隶喊着号子,艰难地竖立起来,深深插入那个填满了特殊砂石炭盐的巨坑时,当地上部分被固定,九根打磨得寒光闪闪的青铜枝桠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锐芒时,当数百个灌满清水的粗陶瓦罐被密密麻麻、一圈圈地环绕堆砌在神木基座周围时…她的心,才稍稍落下半分。这简陋的“避雷针”,是她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来自未来的科学稻草。原理简单:高耸的金属导体引雷,深埋地下的导体末端和湿润的沙土炭盐层泄放电流。环绕的瓦罐,则是为了增加神木基座周围的空气湿度,在雷暴形成的关键前期,提供必要的凝结核!她在赌,赌这三日内,被压抑已久的大气能量终将爆发,赌那必然到来的积雨云和雷霆!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第一日,烈日依旧,瓦罐里的清水在高温下无声蒸发,水位悄然下降。围观的人群散去了大半,只留下比干派来的祭司和少数顽固者,带着幸灾乐祸的冷漠。工正愁眉苦脸地向姬娆汇报蒸发的水量,姬娆只是命人立刻补满。
第二日,天空依旧湛蓝得刺眼,一丝云也无。空气更加闷热粘稠,仿佛凝固的油脂。瓦罐里的水蒸发得更快了。校场上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监视的祭司们脸上的讥笑几乎不加掩饰,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哼唱起送葬的调子。连春禾都忍不住偷偷抹泪,看着自家娘娘在烈日下嘴唇干裂起皮,身形却依旧挺直如标枪。
姬娆的心,也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她一遍遍回忆着现代气象知识,回忆着积雨云形成的条件——充足的水汽,强烈的上升气流,不稳定的大气层结…朝歌位于黄河下游平原,春末夏初,正是强对流天气高发季!这场大旱,本身就是能量积蓄失衡的表现!高压锅的盖子,终将被掀开!她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检查神木的稳固性,青铜枝桠的光洁度,基座砂石的湿润度,瓦罐是否补满…
第三日,清晨。
天空依旧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气沉沉的灰蓝色。一丝风也没有,树叶纹丝不动。校场周围的瓦罐,水面又下降了一指。围观的人群重新聚集,比昨日更多,眼神也更加不善,充满了看一场盛大处刑前的残忍兴奋。比干在一众祭司和贵族的簇拥下,早早来到了校场旁临时搭建的遮阳棚内。他身着最隆重的祭服,手持玉圭,神情肃穆悲悯,仿佛早已预见了结局,只待时辰一到,便主持这场“平息天怒”的献祭。微子启也静静地站在角落,温润如玉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目光偶尔扫过那高耸的神木和孤零零站在神木基座旁的姬娆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