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翠莠初萌功业心,来安细说宋府事宋鼎元起床的时候,天还未大亮。日月交辉,映得窗纸清明似玉,雪亮如垩。
“怎么这么早?"林净和揉着眼嘟囔。
“只怕碰见四邻,于你名声上不好。“他低头系着贴里的带子,声音还带着些晨起的滞涩。
她呆了一呆,转瞬回过神来。
是了,她如今是待字闺中的宦家之女,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怎么能留宿外男呢?
林净和扯了扯嘴角,又直挺挺的倒回枕上,盯着头顶的青帐出神。“还早呢,你多睡些时候。"他对着芙蓉镜仔细整理直裰领口,温声说道。昨儿一通厮闹,直裰被胡乱扔在地上,弄出许多褶皱。皱痕被他一条条抚平,将一头乌发束成个油黑的绺儿,裹了网巾,簪一顶束发紫金冠。林净和偏过头,看他娴熟的整衣束发。
他虽算不得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也是锦绣堆里滚大的。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穿衣挽发平日都是丫头小厮们的活计,他从未自己动过手。自打与她相好,文楷不便再随意进出内院。她身边的红藜和翠莠也不会收拾男子发髻。平日少不得要自己动手,倒是愈发得心应手。又想到他先时将静心庵里那场风波事瞒得密不透风,这些时日为着避人耳目,次次都是趁夜前来,原来都是为了她名声着想。哪怕这个世界再不堪,他也在努力挣脱思想的镣铐,设身处地的为她打算,为她筹划。
他的确有在尽自己所能,好好的爱她。
林净和翻过身,一双眼弯成新月,朝他招手。宋鼎元披着外袍,手里握着腰带,含笑走近。
“叫我做甚?”
说着,俯身在瓷白前额落下一吻,却猛地被她勾住后颈。一个不妨,整个人向前载去,他急忙迅疾用手撑住炕沿,才不至于跌在她身上。“小妮子又作怪!"他捏着她的鼻子假意嗔道:“你这小身板儿可能经得住我?”
“我经不经得住,你不是最清楚了?"她被捏着鼻子,声音瓮里瓮气的,倒丝毫不落下风。
宋鼎元一愣,脑中想起昨夜种种燕好,眸光又黯下来。“松开,我喘不过气了……她大口吸气,不住拍打他手臂。他将腰带向地上一撇,俯身堵住那张啾啾呶呶的红唇。翠莠每日负责烧晨起盥洗的热水,今儿照例挑了两担水搁在廊下。清晨的寒风冷冽如针,直往人骨头缝里刺。
她站在火旁跺跺脚,不住往手上哈着白气。待身子略暖和些,正要拾起火箸拢炭,忽听得梢间似有男子话音。她脑袋嗡的一声,丢下火箸就往屋里奔。冲至梢间榻门,正遇着宋鼎元从内中出来。“怎的又是你?"翠莠下意识蹙眉。
“你?"他面上闪过一丝讶异,继而眼中温情的余韵顷刻消散,“你平日就是这样与主子说话的?”
翠莠手里紧攥着侧身棉袍,嘴唇抿成笔直一条线。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面如止水的望向她。这样的平静,却比盛怒更加刺痛人心。
是啊,倘有一只小鼠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她也只会觉得诧异。一个如此微末之物,哪里来的胆子?
她张了张口,终究松开衣角,低下头行礼,侧身避到一旁,只用沉默作为最后的挽尊。
宋鼎元只睇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甩袖而去。晁安家的早开了锁在门口候着,殷殷笑道:“地上滑,大人慢行。”他只略略放缓脚步,目不斜视从袖里甩出个两钱的银锭,那晁安家的双手接过,对着远去的背影千恩万谢。
翠莠不错眼的盯着那个挺拔昂扬的背影,她头一次发觉,宋介先永远是昂着首的,无论坐立行走,他的头总是微微抬起。想来生活里能让他低头的人实在有限。多数人都是要对他行礼的,故而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自上而下的俯视。
难怪他姿仪这般挺拔,也难怪姑娘对他念念不舍。真好啊!
不需要愤怒,仅仅只是收起笑意,就能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