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纤慈刚躲入低矮狭窄的桌底,沈钟便跨过了门槛,进门拱手笑道:“失礼失礼,让裴兄久等了。也是府里丫鬟传不清话儿,碰到丁点小事就没了主意,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咱们接着喝酒叙谈,别因此败了兴致才好。”
说话间,沈钟已然入座,端起酒壶给裴述斟了杯酒,不再提此前之事。
若是府里随便一个丫鬟未必能使唤得动沈钟,但云官儿是沈纤慈的贴身大丫鬟,对这位四妹妹,沈钟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因此听说沈纤慈的马车坏在半道,他便跟着云官儿下了楼,哪知出了蓬莱阁云官儿才说姑娘已经乘坐另外一辆马车先行回府了。
如此一来,沈钟也待不住了,人都回府了,还巴巴地叫他下来做什么,难道让他撸起袖子修马车?心里虽怪这丫头小题大做,面上倒也没说什么,只留了两个人帮着修车,便回了雅间。
任沈钟如何也想不到,沈纤慈此刻正躲在他跟前的桌子底下,只要他一伸腿就能踢个正着。
躲在桌底的沈纤慈也好生憋屈,这张八仙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蜷缩在其中,又要不露身形,又要避免被人踢到,头上有桌顶压着,莫说舒展身子,便是抬头都费劲,只有两双鞋靴杵在眼前。
她抱着双膝,托着下巴,满脸的不耐烦,见鬼,她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看男人的靴子,沈纤慈很是嫌弃地捏了捏鼻子,盼着他们赶紧吃饱喝足,撤席散宴。
沈钟浑然不知沈纤慈内心期盼,尚自处在故人重逢的激动之中。
京里那些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可能不清楚裴六郎是何许人,但像沈钟这一辈的男子大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那种打小被人从各方面碾压,连比较之心都生不出来的感觉,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忘记。
本来嘛,大家都是勋贵子弟,天之骄子,你文采出众,他武艺过人,又或是待人接物有独到之处,哪怕最不成器的,也有个家世顶着,总能找出些傲视资本,彼此往来,面上再客客气气,心里也未必服气。
然而有些人仿佛生来就跟旁人不同,你当他诗词文章作得好,哪知他骑射之术更具天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同龄之人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妄图与之相较,都好似自取其辱。
沈钟至今还记得那种矮人一截的挫败感,也就是当年裴相爷过世后,裴述扶灵归乡,离开了京师之地,不然多少人都还得跟在他后边吃土灰呢。
也不知是不是当初留下的阴影太深,时至今日,沈钟对裴述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殷切之态,故而偶然间遇到,便热情相邀,要论交情,着实谈不上深厚,不过是多年不见,故人重逢之喜。
沈纤慈听着沈钟一味地谈天说地,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浑然没有个条理,却又话篓子一大堆,教人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有用的话一句没有,净说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沈纤慈郁闷至极,照这个谈法儿,莫不是要聊到天黑,那人是怎么听得下去的?!
裴述嘴角微扬,恰到好处的回应,更是让沈钟如获知音,谈性愈浓,一会儿是南边运输的鲜鱼,一会儿是书斋新入的孤本典籍,转而又说起今年各地举子进京赶考。
此等饶舌之言听得沈纤慈头昏脑涨,哪怕双手捂住耳朵,也抵不住那喋喋不休的话音,她从来不知三哥竟是个碎嘴子。
在沈纤慈又累又气的当头,沈钟跟前的小厮进了雅间。
沈钟暂时停住话头,随口问了句,“车子修好了吗?”
小厮身子微躬,向沈钟回禀道:“还在修着呢,马车上的车轴坏了,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适的替换,耽搁了些时间,奴才怕公子身边没人伺候,就先上来跟公子回个话,让其他人在下边帮着搭把手。”
那小厮心里也是纳闷,四姑娘那辆马车用的都是顶好的材料,便是车轴都是用刚铁制的,这样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