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惊讶又失落。 李长安刚来那会儿,他是一度瞧不上李长安的。他已经是大孩子了,和弟弟妹妹们不同,明白对方八成是五娘滥发善心,不晓得从哪里捡回来的孤魂野鬼。 而且白天不见影,半夜才回家,分明就一街溜子。 弟弟妹妹们竟然还当真供奉。 什么家神?又保佑了个什么?话本里捡只狐狸,它还晓得偷只鸡回来炖哩。 可这番闯了大祸,又不敢告诉大人,死马当活马医求到李长安身上。 没想对方不但愿意伸出援手,且在其他大人都不信时候,仍旧愿意相信自己,甚至还大半夜的蹲守着鬼魅露出马脚。 小孩子心思变得快,一时难免生出更多的期待。 期待对方是话本里的「盖世大神」,平日蛰伏寻常人家,只待一日风雷动,便能斩妖除魔,救济苍生! 然而,现实却……唉,小小的脑袋怀着大大的惆怅。 周遭昏惨惨的雾气又逼拢过来,冷得人心里打颤儿,眼瞧着李长安的背影就要没入夜中,小泥鳅赶紧踮着脚追上去,伸手牵住了蓑衣后摆。 蓑衣上没有温度,却莫名驱散心中许多寒气。 小泥鳅转念又一想,码头上数来也有二十多只鬼,而自己连一个甘胖子都打不过,又怎么能强求鬼阿叔一只鬼打赢二十只呢? 虽如此作想,却仍旧不甘心回头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会有事儿吗?」 当然会,他心想,都是我的错。 「短时间没太大问题。」 「长时间呢?」 李长安不爱撒谎:「他们背负的货物沉重,寻常汉子抗多了也吃不消,纵有鬼魅附身助力,也难免埋下暗伤,长期以往,积重难返。介时鬼魅抽身一去,恐怕会当即咯血而亡。即便侥幸不死,长时间被附身,魂魄为鬼气所冲,神志也容易变得痴傻。」 何泥鳅听了死死抿住嘴,好久,才闷闷道: 「它们都是鬼了,搬些东西不是轻而易举么?凭啥还来祸害咱们小孩啊?」 他只是愤愤不平,随口一问。在他看来,「鬼附身」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就像床头故事里那样,因为鬼是坏的,天生要害人罢了。 可没想到,鬼阿叔却给他一个截然不同的回答: 「因为冷。」 「冷?」 「鬼属阴气,不该滞留阳间。所以阳世许多事物是对鬼有害的,嗮太阳似火烙身,吹风似刀拆骨,这涨落的寒雾,譬如隆冬的冰水,浸入骨头缝,冻得发烫。」 何泥鳅瞧了瞧道士身上的厚蓑衣,突然没了话,李长安还以为小娃娃被吓住了,又走了一阵。 「鬼阿叔。」 「又打什么歪主意?」 「你若是实在冷得很,我……许你附我的身!」小泥鳅结结巴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但只有今晚。五娘说我聪明,我以后会有出息,能照顾院里的弟弟妹妹,我不能变成傻子。」 李长安诧异回头,瞧见这小子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忐忑模样,一时禁止不住哈哈大笑。 忘了收声。 顿时惹得附近几户家犬高声相和,几只路过的野 猫嗷喵炸毛,惊醒几个婴儿啼哭,惹得几家大人骂娘。 赶紧闭嘴。 轻拍娃子脑袋,小声说: 「小泥鳅,教你一句。正神决不会附身凡人,但凡要附身的,必是妖精鬼魅。」 「所以,你们招惹那东西虽有几分神通,能够白日作祟,但多半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它很厉害么?」 「我不知道。码头上那二十几只只是寻常的小鬼,元凶不在其中。我之所以没动手,就是怕他们一哄而散,反倒打草惊蛇。」 何五妹一有闲暇就教孩子们念书,何泥鳅懂得「打草惊蛇」的含义。 听出鬼阿叔不是怕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