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湄一瞬间想明白许多事。
华容不会用这么低调的马车,只有一国储君,当得起这样谨慎小心的安排。
华容更不会主动派人来接她,从头到尾她都未出现,所以这是太子的意思。
前几天在青云寺,她并不是只遇到了华容一个人。当时青云寺山门外,那辆车帘被掩盖的寻常马车里,还坐着太子。
太子一开始就认识她,所以临走前才叫了她一声:“冯娘子。”
宋湄不愿再细想下去。
手中的盒子变得沉重,恍惚一瞬,宋湄蓦然脱手,锦盒掉在地上。
那对东珠耳坠咕噜噜滚落在地,润泽的表面沾了一层灰尘。
阿稚听说过,即使是盛产东珠的乌苏泊,一年也只得三百斛上等东珠上供朝廷。东珠在整个大昭都是稀罕物,仅供皇家可用,有价无市,一颗价值百金。若是寻常人得了它,一辈子吃用不尽。
宝珠蒙尘,实在可惜。
阿稚伸长手臂,却被厉声叫住:“别捡!”
阿稚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过来。
和阿稚对视几息,宋湄深深叹息:“算了。”
晚饭时,自然只有宋湄和冯母两人。
身边的位置无人,宋湄好似一下子就变得孤零零的。冯梦书不在,吃饭时的气氛更加凝重。筷子无意敲到瓷碟,声音略大了些,空气都好像要凝固。
宋湄味同嚼蜡。
她侧耳细听着动静,筷子轻搁在案上。婢女轻轻走过来,碗筷被收至食盒里。
冯母用完饭了。
胸口如擂鼓,越来越大声。宋湄酝酿了整顿饭,终于鼓起勇气:“阿姑。”
冯母被婢女搀扶着,停步:“何事?”
对上冯母冰凉的视线,要说的话在唇齿间回转几次,都没能吐出来。
冯母审视的眼神投过来。
宋湄心内紧张,勉强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最近天气转凉,阿姑的肩膀还疼吗?儿媳替您按按,舒缓一番吧?”
冯母丝毫不留情面:“要说什么便说罢,不必吞吞吐吐,这里并无外人。”
宋湄想起刚嫁过来的时候。
那时她与冯梦书几乎是陌生人,她在冯家格格不入。只有冯母见她手足无措,主动与她说话,教她管家事。在仆役婢女们面前出丑,也是冯母替自己撑腰。
虽然冯母很严厉,但她对自己很好,是一个外冷内热的长辈。万事不懂,都能在她那儿得到答案。
宋湄看了一眼冯母身边的阿丹阿绿:“儿媳遇到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想私下请教阿姑的意见,她们……”
冯母失去耐心,深深瞧她一眼。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冯母依然生她的气。
“阿姑,阿姑?”
宋湄追了两步,被阿绿语气温柔地拦住:“娘子,老夫人近来乏累,要多静养。若有什么事,可先与奴说,奴定会一字不差转给老夫人。”
宋湄还记得阿绿撕了冯梦书的藏书,即使阿绿是冯母身边的红人,宋湄也对她没有好印象,且并不想讨好。
而且阿绿阿丹打过她的小报告,在冯梦书小时候,或许也打过他的小报告。
如果她和阿绿处好关系,那冯梦书岂不是低人一头?
“不用了。”
宋湄拒绝。
-
宋湄回到寝房。
地面干干净净的,看来已被阿稚收拾过。
但纵使看不到那些东西,宋湄也清楚地记得书掉落的位置,东珠滚落的地方。
她无法安然待在这里。
宋湄立时起身,离那片地面远远的,绕到偏厅去了。
偏厅那盆牡丹花长得快及腰高,宋湄一只手已经抱不动花盆,遂坐在窗户边上。
冯梦书不让养牡丹,她偏要偷偷地养。
一盆花而已,哪里就占得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