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想到的,崔珉那样心狠手辣的人,不会给自己留破绽,一场大火能烧毁所有的证据。
“你那日不在绣坊,还好逃过一劫。”王伯宽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在这支摊,瞧见那几位常与你一同来买花的娘子的家人,陆陆续续来给她们收了尸。”
其实并没有尸可收,地上只有破碎的焦炭。宋萝只捡到了许珍珠从小不离身的玉镯子,那样一张天真无邪的圆脸姑娘,湮灭在权势之争下的阴谋中,随许多绣娘一同被崔珉灭了口。
她轻吸一口气,声音很低,也不知是说给王伯,还是说给自己听:“是,生死有命。”
雨丝滴落。王伯熟练地支起油布,宋萝上前帮衬,泛黄的油布在头顶展开,遮住摆成一排的花,最边缘的花盆沐在雨中,里面的花已经蔫了。
王伯道谢,夸她是个幸运的好孩子。宋萝勉强牵了牵嘴角:“举手之劳,王伯,我要买那盆花,价低点卖给我吧。”
两枚碎银换回一盆快死的花。宋萝利落拔了花根,又倒出里面的土,接了雨水冲洗干净。这番操作让王伯看懵了,看出她只想要这花盆,王伯苍老的声音带着疑惑。
“孩子,你要这花盆做什么?”
“装骨灰,我想去城外葬了她们。”
宋萝抱着空花盆,王伯的叹息传入耳中,布满皱纹的手递来一把伞。她接过这把善意借她的伞,撑开疾步走入雨中。
*
马车停在绣坊一片残桓前,青伞自雨中绽开,溅起雨雾。
沈洵舟如玉指节捏着伞,目光绕了一圈,没找到想找的人。腹中的蛊虫在肠子里乱钻,带起阵阵撕心的痛楚。
正如此蛊的名字,缠情蛊。时时动情,不得安抚,便焦躁地几乎要冲破肚皮,实在是缠人。
他踏入绣坊,焦黑的木屑踩在脚下,走了一会,瞧见具烧得不成人形的焦尸,被雨冲刷,散开一片黑水。
这场大火惨烈,却也太过凑巧,是在去裴府春宴那天上午烧起来的。
沈洵舟看了片刻,弯下身,将青伞盖住尸体,挡住了冲刷的雨水。他的头发和衣裳瞬间被打湿了,长睫上的雨珠向下落。
他还未站起身,头上的雨忽然停了。白色的伞檐移过来,在地上水洼映出影子。
沈洵舟腹中一直搅弄的疼痛同时消散。他回过头,撞进一双栗色眼眸,往下挪,是撑着伞的纤白手指,再下,怀中土色的花盆内,淡绿色的玉镯泛起润泽的光。
来收尸了。
“大人,好巧。”宋萝弯起眼。
沈洵舟漆黑眼珠盯着她,似笑非笑:“出狱了?”
宋萝将花盆往怀里靠了靠,点头:“崔大人说民女是无辜的,便将我放了出来,没想到绣坊已经......”
她顿了顿:“民女拾了些骨灰,想去城外葬了。”
沈洵舟站起来,比宋萝高上不少,她手中的伞往上举了举,可还是不够,一时后悔给他撑伞了。
这人怎么连头都不低一下。
沈洵舟冷笑:“崔珉放了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本官面前?”
说出这话,便是要算旧账了。宋萝撑得手累,索性移开伞,只给自己遮雨。沈洵舟霎时被雨淋了个透。
沈洵舟的脸黑了。
宋萝低下头,无视他如刀剐的眼神,手在腰间布袋里掏出一张叠的整齐的宣纸。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裴大人在牢中交给我这张纸条,我想用这个,与大人做个交易。”
雨势渐大。沈洵舟脸上水珠往下淌,即便如此,也毫不损伤这张如玉面的漂亮,雨痕划过像是白瓷上的裂隙,多了几分破碎脆弱感。
他的衣裳湿透,手上亦全是水珠。宋萝手中裴勋的遗书,只要移开她伞的遮盖范围,便会立刻洇湿。
此女真是打的一首好算盘,和她的棋一样,看似温和,却处处陷阱。
雨打得沈洵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