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夫人衣帽店(1 / 4)

这是一家决计不会普通的衣帽店,橱窗里摆着帝国最新式样的礼服——高腰束胸的女士长裙,腰线紧收的燕尾服,还有镶金边的军官制服,每一件都透着高贵、优雅、华丽的光泽,门楣上挂着烫金招牌,写着“Chez Rose”的丝滑字体,这家叫‘罗丝夫人’的衣帽店铜把手擦得锃亮,映着街上的马车与行人。

拿侬推门进去,铜铃轻响,扑面而来的是上等羊毛与丝绸混合的气息,夹杂着染坊送来的靛蓝染料味道,以及烫斗熨烫棉布时腾起的淡淡焦香。

除了几幅时装版画悬挂其间,拿侬居然看到了欧洲甚至更远地方的地图,一个缠绕着金线象牙锥子看似是裁缝随手一摆,然而正摆在了欧洲的中心——法国的都城巴黎上,有一种独有的法兰西如日中天的骄傲。

柜台后的学徒正用银剪裁切一段深蓝色呢料,沙沙的声响里,布匹如流水般滑落,然而当他看到了来人,不由得露出了谄媚的微笑:“亨利先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罗丝夫人还在宫中呢!不过她嘱咐过我,如果亨利先生您到了,千万不要离开,她很快就会回来!”

被谄媚的金发男人似乎并不关注罗丝夫人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学徒身上,似乎对他肩头搭着的一条褪色的布料很感兴趣,然而实际上他开口之后学徒才知道贵客关注的不是布料,而是他胸前别着的钢针。

“这种针可不是法国货。”

学徒嘻嘻笑了:“英国进口的钢针,在这种东西上,英国货更耐用。”

“也许英国人有一颗钢铁之心,”亨利似乎随口而说:“不过最好别带进宫廷去,否则皇帝陛下看到了,会不是很高兴。”

学徒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看起来眼前的客人并不想再跟他说什么,而是转过头去面向了那个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女人:“把你的帽子摘下来,你头顶上的帽子滑稽地像小丑,谁让你在冬天戴上了夏季的帽子?”

亨利极尽嘲讽:“你以为这种宽檐麦秆帽是贵族的象征?贵族的帽坯采用的是意大利进口的细茎麦秆,手工编成细密辫带再螺旋盘绕缝制而成的,而你这顶帽子甚至连拙劣的仿品都做不到,一看就是乡下的黑麦杆!”

“确实是乡下的麦秆,”拿侬摘下头上的帽子,叹了口气:“不过有生于无,先生,摘下这顶帽子,我的脑壳在冷风中很孤单。”

亨利哼了一声,“你需要这顶帽子干什么,不管有没有帽子,我都能看出你狡猾的、毫不客气的、重点是没什么良心的真实面目!拿侬科尔努瓦女士!”

拿侬知道他是通过了债券签名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只好叹气道:“认栽,面对您如此笃定的、单方面的指控,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认栽了。”

亨利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不狡辩,眼里些许狐疑闪过:“你认栽?”

“是的,先生,”拿侬道:“我错就错在那天不该出于想看热闹的好奇心理,来到了巴黎市政厅广场前,不该在看到那个被暴晒于空气之中、奄奄一息的人之后产生没用的同情心,更不该冒着私下传递消息被警察拘捕的风险,为他传出消息,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我应该像巴黎其他富有远见的市民们一样,安安心心坐在那里,随口取笑那些被明正典刑的倒吊者,让他们在烈日的烘烤下,流出悔恨的泪水和汗水,让他们像一条虾一样被烤干,然后被拖走。”

拿侬满腹委屈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亨利:“……”

亨利大怒:“歪理邪说,按你这个说法,你敲诈了我五个金路易,反而还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了?你还成了一个富有同理心的、良善的施救者了?在你的口中,去领赏反而变成了一件冒着极大风险、甚至要具备相当勇气的牺牲之旅了?”

拿侬露出欣慰的神色:“谢天谢地你终于明白了,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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