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便被祁云照抬手打断。天子坐在一旁,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药碗上。
她从前与秋丞相接触不多,但也算十分了解他的坏毛病了——药凉了就换一碗热的重新摆着,这就是秋丞相最喜欢的养病方式了。
祁云照用手虚虚指了指那个原封不动的药碗,沉声说:“其他事情暂且放下,太傅要好好养病。”
“这是圣旨。”
秋凝雪对她突然的严肃有些意外,站起来,躬身应是。
祁云照带着郎官离开时,又一次想起了太医令后来悄悄同她说的话:
“丞相天生不足,又久病缠身,大伤元气,恐怕……寿数不永。以臣看来,至多只剩八年了。”
祁云照是知道宫里的太医是什么德行的。
给贵人看病时,她们从来都是慎之又慎,不会轻易下什么断言。即便情况再糟,也会努力粉饰太平。
太医令既然敢和她说秋凝雪活不过八年……那真实的情况,一定比这还要糟糕很多。
*
每年正月,天子都要亲自到田间耕种,再将去年收获的粮食供奉到天坛,以表示重农之意。
今年的亲耕礼虽然迟了几天,但好歹没有再横生什么变故。
亲耕礼成,为此悬心许久的礼部官员总算能松一口气,跟着天子仪仗回宫。
但她们依旧不能得闲。亲耕礼后,朝堂上最大的事情便是三月的恩科。刚刚铲除了权臣的天子,此时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摆明了要借今年的恩科,收拢一批得用之人。
世事真是无常!谁能想到,不过一月,朝堂上的局势便天翻地覆,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呢?
出身显贵、几乎代代封侯的柳氏,一朝倒台,连家族祖地都没有保全;
而在朝中屹立了十数年的秋丞相,也身陷丑闻之中,至今前途不明——秋凝雪原本兼领尚书台,总领六部,但出狱之后,至今不曾在朝堂上现身。说是在养病,但谁知道天子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说不准就永远赋闲了。
被朝臣们怜悯的秋丞相,此刻正坐在花厅,看玉絮在园中侍弄花草。
蕙兰在娇贵的兰草中,已经算是比较好养活的了,但再怎么好养活,也耐不住主人一个月不闻不问。
它的花叶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蔫哒哒的,毫无生气。
秋凝雪不觉得它还能救活,但也懒得管玉絮怎么做。
“家主……”府上的护卫又出现在了院门口。
秋凝雪不等她开口,便知道是江佩兰派来的人,淡淡道:“不见,东西也不收。”
护卫便将手上的东西讷讷藏到了身后。她低下头,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家主,小姐……”
秋凝雪依然望着那几株行将枯死的蕙兰,打断:“让你们小姐好好养伤,我不曾生她的气。”
“是。”
他确实没有生江佩兰的气,只是觉得很累,什么也不想再管。所以不管是师姐还是义妹,统统都不想再见。
但他再怎么不愿,也还是有人出现在了屋里——那是跟着他一起回府的一名郎官。
起初他并不知道皇帝派这么一个人跟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这个叫青岚的人,一天三次,顿顿不落地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这名看着年纪并不大的郎官,又板着一张脸,慢慢将那碗汤药推到了秋凝雪面前:“丞相,这是陛下圣旨,还请您不要与仆为难。”
秋凝雪心里很烦地端起那碗药,慢慢喝完了——他曾试过婉拒,然后对方便直接拿出了皇帝的佩剑。剑名含章,是太/祖皇帝的贴身佩剑,后来代代相传,已经成为了一件祭祀的礼器,见之如见皇帝。
他便愈发不知道天子想干什么了。
“仆告退。”这名皇帝身边的郎官从来都不会多话,只要看着秋凝雪喝完了药,便不会再在他院子继续逗留……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