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笑着点头,“托君侯的福,确实休息得不错。经过前些天的努力,如今盐湖旁的各级池子已完工,草木灰也尽数收集完毕,前置工作彻底结束,想来最多再过两日,精盐就能问世了。”
垦畦浇晒的晒盐法,亦称之为“五步产盐法”。她最初和纳兰治说步骤,只属于最开始的集卤蒸发,后续还有过箩、储卤、结晶和铲出。
在前置工作准备无误,且天朗气清的情况下,垦畦浇晒法的作业周期是五到七日。
最近天气极好,黛黎方才说“再过两日”是极限,实际只少不多。避开那只要搀她上车的深色大手,黛黎自己上去,“谢过。但我需让所有人知晓,君侯麾下的幕僚不仅足智多谋,且还体格强健,不过登车罢了,用不着君侯出手相助。”
在说话间,黛黎抓着木梁借力进了马车内。秦邵宗只嗅到一阵香风拂过,转眼人已消失在面前,鼻尖还缭绕着那缕若有似无的暗香,但她人却如香气般,碰不到抓不着。听听她方才那话,狐狸尾巴又得意地翘起来了。秦邵宗于车外站定两息,而后才神色如常地抬步进了车厢。等那小儿寻到了,有她求他的时候。
马车出府,穿过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巷,朝着南城门驶去。随着与闹市拉开距离,喧闹逐渐落幕,耳旁渐静,所有的细枝末节如同被激流掀入水底的木板,在喧闹退去后,一切都重新上浮,无可遁形。对面那道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她身上,存在感强烈,掩饰不住的侵略性,只要她一抬眼、亦或是一转头,就能对上那双宛若大型猫科的棕瞳。黛黎目光淡淡瞥过,只当没看见。
马车经南城门出城。
去盐湖的路上会先行经过一片农田,黛黎掀起边上的帷裳,从车外眺望。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春季是播种季,先前那批战败被俘的男丁如今已全部投入到耕地之中。
黛黎在田地旁看到了龙骨水车的影子,一个身着短打的男人摇动前端的转轮,龙首当即哗啦啦地吐水,壮汉欣喜不已,而旁边排着队、多半是等候“借车”的庄稼汉也满脸赞叹。
春风捎来了说话声。
“它真像水里的龙王,从江河里飞入农田间,惠泽我们这些无名白丁。”“可不是嘛,其实种地就很好,我就不爱去打打杀杀,毕竟一个不小心得去阎王爷那儿报道,我还没活够呢。”
“我们按官衙的指示多种些小麦,有了这神器,小麦必定长势喜人。等交够规定的粮食,那位说会让我们脱离战俘身份,重新当白丁。”“那得加把劲儿,说起来真感谢那位黛夫人将这神器捎来了赢.……黛黎愣住,等再想仔细听,马车却已和他们拉开距离。这大半个月她都两点一线地奔波,此外再无去旁的地方。以至于今日才知晓,龙骨水车的推行似乎与她想象的出现了些偏差。黛黎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迎上那双棕瞳,她问:“您推行龙骨水车时,是否与布衣们说了我之事?”
“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秦邵宗笑道:“龙骨水车本就因夫人而被我得知,此事私底下告知他们有何不可?”出榜时并未提及黛黎,只召集城中木匠让他们赶工制龙骨水车。散布消息是另外派人到茶馆食肆的私下所为。
坊间传闻:龙骨水车由一位马姓隐士发明,但隐士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他临终前托一位姓黛的夫人将此物带到官衙去,借官府之力将此物推行出去见黛黎愣愣地看着他,秦邵宗长眉微扬,“瞪那两大眼睛看我作甚?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焉能贪女郎之功?夫人本就该于青史上留名。”当然,他没有说的是,除了不屑贪功以外,他还有旁的打算。无力自保的前提下,名声响亮可不是一件好事。以她的聪慧,迟早会发现贸然离开他身边唯有死路一条。
黛黎此时还未想到更深那一层,听后笑着恭维他,“君侯英明,在您手下当差实乃幸事一桩。”
秦邵宗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