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老身年纪大?叫你教韵儿持家,竟有理由当起甩于掌柜!你就是这样当婆母的?”老太太气得拿手杖杵地。
“我,老太太息怒……”关氏没想到讨好老太太这么久,老太太竟然当众下她的面子。
她咬牙恨道,到头来仍是万世瞧她不起的老棺材瓤子!从来就轻贱她的身世,白费她吃力捧着老东西,何时死了才干净!
再观庄沁韵,虽有沈乔笙指点,已将家事尽力处理得面面俱到,但关氏持家多年,有一定的心腹势力,她暂时不愿同关氏起正面冲突,便起身找个由头道:“各位坐,我去看看厨房间准备得如何了。”
不待她离去,外头就有家丁报信道:“老爷到了街上,不时便到门口啦!”
闻言众女眷哪还坐得住,匆忙搀扶老太太起身迎出门去。
门外远街上,一行数百十人的兵马慢慢侯府走来。路人百姓避让路旁,对他们发出或好奇或啧啧感叹的议论声。此去剿匪父兄起码带了上千人,归来连死带伤竟有近半折损。足见此行凶险非常。
侯府的峥嵘,系于众将士一命矣。
家眷拥挤争相上前,沈乔笙脚步沉重,落在侧后畔被遮挡,从人头攒动的空隙中,凝视父亲和兄长傲然踏步的飒爽英姿。
两人均是高大壮硕,行走队首气概昂藏。父亲沈垣两鬓斑白,目光却炯然有神。
兄长沈誓脸上挂了彩,倒也不妨碍面目舒朗,反而添几分硬汉的勇武气。
父兄方才走到近前,沈华彤便高声喊着:“爹爹,哥哥!”小跑上去他们中间,一手挽挎一个,笑靥如花地拉着他们往家走。
两个兵甲硬朗的大男人中间夹着古灵精怪的小妹,任谁看了不说一声和乐美满?
沈垣笑着刮了下沈华彤的鼻子,关氏也迎上去,为沈侯解下披风。
“行了啊沈华彤,平时不给你带东西你就没正眼看过人,这回我可没礼送你啊。”沈誓半是宠溺半是揶揄。
他挣了下没挣脱,沈华彤死死抱着他的手臂:“哥哥说什么呢?你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礼物呀。”
沈誓知道这个亲妹妹的尿性,多半是大路朝天百姓围观,在做样子,他也给她留了面子,跨过门槛才笑她:“假模假式。”
沈乔笙观察到庄沁韵本想上前,却因沈华彤占着沈誓不撒手,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委屈望着日思夜想的丈夫。
沈乔笙道:“父兄大捷归来,一杯接风洗尘的热茶必是要喝的,我……”
她刻意拖延话尾,沈华彤立马抢道:“我来我来!”说罢便奔进屋,沈乔笙将庄氏往前一推,将人推得踉跄几步跌到沈誓怀中。沈誓揽腰将她扶稳,支在她耳边轻唤了声娘子,从怀里摸出崭新的胭脂盒塞进她手中:“特意给你买的,娘子。”沈乔笙在人群后,能看到庄沁韵羞红的耳朵,也能看见老太太暗自抹去了眼角湿意,她捏帕走去,默声为老太太拭泪。寒暄得差不多,庄沁韵张罗大家进饭堂用宴,沈乔笙依旧等他们先走,跟在最后。
沈誓经过时跟她打了照面。
“兄长安好。”
“妹妹别来无恙。”
他们互相点头浅浅至意。
待沈誓走过,她正欲搀扶老太太跟随,却抬眼同沈垣望在一起。
她愣神,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不熟悉父亲的脸了。
自从前世,父亲猝崩阵前尸骨未寒以来,时至今日他们才再次相见,兄长亦是如此。
沈垣深沉地看着沈乔笙的脸,正当沈乔笙以为,他会像上辈子那般叹她一句“不争气”,他却感慨道:“既然随了嫁太子的愿,为何这么久以来,你却身形消减了?”
她抖着唇说不出话,眼眶漫上朦胧的光。
父亲以为只是时隔一月的再见。
可她的再见,已是隔世之久。
此时才感到这条路并非孤身一人的雄关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