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富贵是祖上舍命拼出来的,真要有个闪失……我已是土埋大半截的人,闭上眼,咽了气,是福是祸都瞧不见了,你们可怎么办?!”
老太太说得沧桑动情,感染力极强,满厅都响起哭声。
贾政更是惭愧痛悔,跪到贾母脚下自责——
“都怪儿子治家无方,致有今日之祸,连累母亲也惊惶不安,母亲且放宽心,孩儿会想法子弥平事端,纵有些不是,不至伤筋动骨。”
贾母叹气:“宝玉那个舅舅,平日里看他是个好的,怎么紧要关口反踩一脚?就算他不念姻亲,也该顾着血亲,你们太太和薛家太太都是他的嫡亲胞妹……”
贾母摇头无语,对王子腾十分不满。
贾寰心说名利场中无父子,什么姻亲,什么血亲,都是浮云,保住他自己的权势才是最要紧的。
一夜人心惶惶。
天亮之后,世交老亲、官场同僚陆续来贾家慰问。
这帮人经过一晚上的权衡、谋虑、哨探,确定贾家没有摊上要命的大事,还可以继续往来。
贾寰冷眼旁观,没发现大小史侯的身影。
荣庆堂内眷那边,也只来了大史侯的夫人。
贾母昨夜还埋怨王夫人的娘家人“混账”,她自己的娘家人也半斤八两。
已经明目张胆地疏远贾家了!
金陵四大家族,史家是最早察觉到危机,另觅高枝的;也是最早改弦易辙,“由奢入俭”的——
“(史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娘儿们自己动手!”①
满京城哭穷卖惨,都哭到亲戚家来了,效果十分的好。
四大家族,好比一张案桌的四条腿。
跑了史家这一条,还能三足鼎立。
现在贾、王、薛三家也互生龃龉,“没腿的桌子”不用旁人来掀,自己就啪叽摔到泥地里。
盘点神京城中的勋贵、旧臣,早在新帝登基之前,就已经分裂成了两拨人。
一拨簇拥在太上皇身边,奉承太上皇钦定的太子“义忠亲王老千岁”。
一拨另起炉灶,拥护新帝,为新帝登基充当马前卒。
小史侯的侯爵之位,就是这么到手的。
贾敬也是因为先太子被废黜,被迫出城“修道”的。
在贾寰看来,贾家这种开国元勋,根基稳固,“与国同休”,就不该贪图什么“从龙之功”!
不偏不倚,安享太平富贵才是上策。
上赌桌可能暴富,也可能身首异处。
光脚的“破落户”可以豁出去搏一搏,赌赢了就“单车变摩托”,逆袭翻盘,一本万利。
但贾家已有泼天富贵在手,身后一大家子人,就得求稳。
一时贪心,卷入夺嫡之争,还跟错了人,折进去一个贾敬。
太虚幻境里,那首《好事终》曲子是怎么唱的——
箕裘颓堕皆从“敬”!
家事消亡首罪“宁”!
宁国府当家人·法定袭爵人·乙卯科进士·文字辈的嫡长·贾氏族长·贾敬的折损,让贾家元气大伤。
最后一根顶梁柱也折了。
好在树大根深,血厚,及时止损,还能救回来。
但贾家上下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跟贾敬同辈的两个堂兄弟——
贾赦荒唐,贾政庸懦。
“守成之才”都没有,瞎眼雀一样带着整个贾家在作死的路上狂奔。
无论贾家一开始时“站”了哪个皇子,现在皇位之争已经尘埃落定。
新帝已经戴上龙冕御极四方,开始提携心腹、打压异己了,贾家还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