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送客出门, 一路陪着小心。
贾寰懒得理会,让小厮把残茶收了,重新给他斟一壶老君眉。
他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没用午膳, 饥肠辘辘无人理睬。
书斋里有现成的奇巧点心, 他平日里都吃不着的, 就着茶水慢慢地吃。
才吃到第三块,贾政就冲进来, 满头满脸的汗。
小厮很有眼色地拎来热水, 拧了两条手巾给他擦脸。
贾政一边擦一边叱骂贾寰,责问他为何扣下冯家老奴?
“把他留在贾家……必有后患!”
“把他交给郑长史,顷刻就有麻烦!”
贾寰扔下手中的糕点, 就着热水洗过了手, 把冯家老仆离开后可能发生的祸事给贾政说了一遍,一句话定论——
“他必须留下!”
贾政古板迂腐, 从没想过会有“杀人嫁祸”这种阴间操作, 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贾家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挑战他的认知和底线,让他每晚上都做噩梦, 寝食难安。
贾寰才不管他的内心戏。
成年人没有崩溃的权利,只有苟且的义务。
贾家已经摊上事了,他贾二老爷身为“当家人”,必须支棱起来!
眼前需要办的第一件事, 是用军驿传递书信给金陵贾氏族人,让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把冯家老仆的身契弄到手,不要让忠信王府抢了先!
贾政坐在书案后写密信。
他迂腐却不愚蠢, 知道方才与郑长史对峙占据上风的原因,就是因为忠顺王府没有捏住冯家老仆的身契。
这张身契必须握在贾家人手里!
可笑徐浚这个蠢材,以为把人带出金陵,来了京城就万事大吉?
心思不够缜密,手段不够犀利,被罢官也是有原因的!
贾政奋笔疾书。
贾寰闲着无趣,绕到书斋的博古架前,悄悄顺走了一把描金檀骨细折扇,藏在袖子里就要离开。
贾政喊住他:“那冯家老仆——”
“孩儿这就去安置他。”
“如何安置?”
“好吃好喝供着啊,他若在咱们府上出了事,老爷你就得跟呆霸王一起流放了!”
一句“流放”惊呆了贾政——
“何以至此?!”
他情绪波动太大,手中的乌骨笔都滑脱了,满脸晦气地瞪着贾寰。
贾寰回瞪。
这个憨憨爹优柔寡断,没有一照面就果断撵走薛家人,一步步陷进了烂泥坑。
忠顺王既然掺和了“葫芦案”,就不会轻易罢手,风浪还在后头。
忠顺王都不用做别的,只要把这桩人命官司捅到皇帝那里,贾、王、薛三家就得一起倒霉。
“……老爷你举荐了贾雨村,贾雨村包庇了你的姻亲,手里还有盖了你私章的密信,你脱不了干系,想完全撇清罪责……只能逐客休妻。”
贾政气得捶案。
“休妻”是不可能休妻的。
“逐客”是可以的,马上撵走薛家三口!
贾寰摇头:“事已至此,老爷再撵人已经迟了,薛表兄是个十足的混账人,他出府之后万一再闹出其它的祸事,被忠顺王府揪住把柄还得连累咱们,且忍他几日,官司了结了再撵人。”
说罢让小厮去传赖大,当面告诫他看住薛蟠,不许他在府中乱走,更不许去骚扰冯老仆!
赖大面露难色。
呆霸王都敢砸了荣庆堂的浑人,他一个“奴才”哪里敢管他?
贾寰冷笑:“他若听劝就罢了,若不听劝就狠狠地打,腿打断了都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