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他为何对千里之外的薛家了如指掌,连薛家二房夫妻有疾,他都能晓得。
贾寰不解释,只管端起茶盏润口。
他方才那番话的弦外之音,就是薛二老爷不是长寿之相。
倘若他也早早殁了,再撇下一个尚未长成的独子薛蝌,和薛蟠两个“独根孤种”,坐拥长房万贯家财,当真凶险。
大家族从不缺倾轧,不缺柠檬精、红眼病。
薛蝌或许没有害薛蟠的心思,但他本人也是别人觊觎的“肥羊”!
只要先摆布了他,剩下薛蟠一个活死人更好拿捏。
薛蟠现在能安然无恙,靠得是亲戚庇护。
这份“庇护”当真没有代价?
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利益面前,父子尚且翻脸,何况亲戚?
贾、王两家“穷了”之后,也会盯上薛家的钱财。
但贾、王两家的麻烦,又不是只靠钱财就能摆平了的。
八十回后,贾、王两家内忧外患,随时可能大厦坍塌。
“白茫茫”的时候,薛蟠这种见不得光的小肥羊,立刻就曝光在狼群眼皮子底下,分分钟把他啃成骨头渣。
荣庆堂中,贾寰正色告诫薛姨妈——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贾家和王家的权势富贵,未必是长青松柏,哪天翻了个筋斗,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亲戚?就算亲戚万年不倒,求人也不如求己。”
薛姨妈讪讪。
道理她都懂得,实操就麻爪。
贾寰又刺她道:“薛表哥一日背着这张判书,一日便回不去金陵,只能在外头飘着,遇上李衙内那种奸猾之辈,只能任凭宰割。”
这句话戳中了薛姨妈的肺管子。
“李衙内”三个字已经是她的逆鳞,一提就急。
她待要反驳贾寰,一时又说不出个道理来,噎得呼吸不匀,人也坐不稳,眼泪都淌下来了。
宝钗忙上前给她捶背、顺气,低声安慰她想开些——
“事情尚未到那一步,母亲何须杞人忧天?”
贾寰当即怼她——
“宝姐姐,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岂能如市井小民那般,混过一日算一日?一时算计不到,就要吃大亏的!”
他语露讥诮,趁机把话题转到宝钗身上——
“听闻宝姐姐这次进京,是为了参选才人善赞?凭姐姐你的品貌才情,入选的把握没有十成也有九成,偏有这么一桩人命官司夹在里头,怕是要不成。”
薛姨妈闻言,哭声顿消,拧眉看着贾寰——
“怎么就不成?她哥哥的事,怎么能算在她头上?!”
“嫡亲的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贾寰点到为止,剩下的让薛姨妈自己去想。
薛姨妈想不明白,揪着贾寰一再追问。
贾寰只得细说给她听——
“薛表哥的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他殴死人命在先,被冤魂追索而死在后,诈死只能让他不偿命,不坐牢,没有替他洗脱罪名。他哪怕‘死’了,依旧背着一条人命,薛姐姐便是杀人凶犯的胞妹,皇家的公主郡主都是金枝玉叶,谁肯沾染上‘杀人’这种晦气事?”
贾寰这话有理有据,又刚参选过皇子伴读,还熬到了最后一关,因为贾元春册封贵人才被汰落,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薛姨妈兴兴头头携女进京,显然没想过这一层。
贾寰戳破了她的迷梦,满腔期盼落空,气苦懊恨,哭得几乎厥倒。
凤姐、李纨急忙上前劝说,又让小丫鬟端来净面的铜钵、温水、手巾给她净面。
大厅里一片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