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再次说回来，十位读卷官奉卷进入中极殿之后，少年天子已然就坐于御座之上。郑宁与张宏则分立在御座的两边。
实际上，殿试主要是用来为皇帝观策用的。自北宋以来，殿试的文章，天子很少亲自阅卷的，大多都是由官员诵读给天子听。因此，主持殿试的官员，又被称之为读卷官，而不是阅卷官。
高居御座之上的少年天子，自小就在张居正等内阁大臣，以及翰林、庶吉士这等名师教导下通读了四书五经。天子读四书五经，当然是专攻帝王之术，不似真正的读书人专为科举而苦读。
不过，贡士们的文章之优劣，少年天子还是能够听得清楚和明白的。
按律例，十位读卷官依次读卷，是要跪读的。但是，天子为表优厚大臣之意，都是让大臣们先跪，后再起身诵读。
当下，居首的张居正持卷出列到御前跪读。张居正读毕，其余读卷官依次进而读卷。
于是，那一道乎清朗宏亮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整个中极殿之上。
殿试的题目大都是由天子亲拟的。但最后决定是否征用，就要看首辅大臣张居正的决定了。
所以，尽管读卷官所读的每篇文章都写得是妙笔生花，但复过来翻过去说的，就只有一个意思，即“天子你就不要出来瞎搞了，天下事交给我们这些官员就好了，咱们大明的宰相，都是从文官堆里一层一层选拔出的精英，足够辅助你搞定大小事物”。
这话听上去还是相当大胆的。若是明太祖或明太宗在位时，哪个文官敢这样跟天子说话的？当时，他们只要瞎说这么一句，整个九族都有可能被拉出午门，弹鸡鸡能有弹到死的节奏。
实际上，大明王朝到了嘉靖皇帝时，内阁权力就已经在做大了。谁叫那个嘉靖皇帝只喜欢修仙悟道，独不喜揽政事。
到了隆庆天子时，内阁权势更是达到了巅峰。在期间，就有一个阁臣直接给隆庆天子上书，大意是：“天子你回后宫生娃才是你的正事，至于其他事都用不着你瞎操心了”。
那时的郑宁，就看到过这样的奏章。尽管她很年幼，但她就想如果自己是皇帝，看到这样的奏章，一定要斩了上奏章的那个阁臣。
结果，奏章到了隆庆天子那儿，就直接搁置了。上奏的阁臣啥事也没有。这只能说隆庆天子仁善。郑宁很想再加上一句说明更深层的意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转至当前，就着每篇文章透露出的该读书人的观点，都令少年天子在心底感到非常失望。他只能跟郑宁互视了几下，就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因为自小就成为太子的他，很直接地就接受到这样的教育：在外人面前，君子不可轻易表露自己喜怒哀乐。
听到这里，郑宁也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比起少年天子，她更加觉得这些文章腐朽至极，没有一篇可用来刊登在报纸，让老百姓品读。还让她浪费时间来此污染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