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朱雀街就格外地热闹。
一乘四驾马车进了城门,前后还跟着两列兵士,为首的军骑冷光佩鞍,好不气派。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四驾马车虽气派,在京中却不罕见。稀罕的是车身上的黑金蟒纹,通身华贵非凡。
这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梁王元廷申的马车。
元廷申回京了。
程晏听着忍冬一早带来的消息,手下一顿。
这比从前提前了两个月。
她沉默良久,道:“戍守三年,还差两个月,可有什么缘故?”
忍冬道:“说是腿受了伤,皇后担忧,就求了皇上准梁王早些回来了。”
前年西北部落突发瘟疫,伤了元气,怕是十年都无力养战,大启不挥兵北上于他们已是大幸。怕是怎样避免矛盾冲突已经让他们惶惶终日,怎会让驻军将领受伤?若是大启有意一战,岂不是送上了绝佳的理由?
多半是梁王提前回京的借口罢了。
众所皆知,梁王醉心诗书,外人只道他当初十八岁出京是为了洗脱夺嫡之嫌。至于如今回京,亦是三年过去,太子地位稳固,梁王年纪轻轻,没必要在边关受风沙之苦。
风沙之苦?只怕他这三年明面上是避其锋芒,暗地里却积攒了不少人脉,尤其是西北将领。
程晏清楚记得,程家被血洗那日,涌进来的亲王府兵,个个肤色黝黑、与京中吃皇粮的闲散兵士全然不同。那分明是西北兵士!
虽说她从前对梁王并无情谊,但她也确实想过,服从政治联姻,与那人安稳度过余生。
平心而论,那时的梁王的确算是个不错的成婚对象——门当户对,温文尔雅,也不大管她做什么。程晏从前甚至想过,他们成婚不过是各取所需,他纳多少女子进门都无所谓;她不会给他生儿育女,如果需要,选一个记在她名下也就是了。这世上的光景她已见过不少,如此平稳一生她已知足。
她已经决定好认命了。
她已经不再纠结于挣脱牢笼了。
她计划好了一切,却不想须臾之间,玄黄翻覆,一切竟那样戛然而止。
程晏乘马车正彺城东去。傍晚的街上同往常一样,部分商贩已经收摊了,不复清早皇子回京的风光景象。
“小姐,咱好像被跟上了。”双瑞边紧着打马便朝身后马车里道。
程晏稍稍撩开帘子向后面瞧了瞧,果然发现人群中两三个小厮鬼祟流窜。
“去金玉阁。”
马车停在金玉阁门口,程晏带着忍冬不急不慢地进了门,玉竹和双瑞则在马车边等着。
双瑞佯作漫不经心地瞟了眼身后的尾巴,低声对玉竹道:“都在呢。”
金玉阁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里面有个后院,专供贵客休憩,另有停放马车的地方,方便客人离开。
程晏与忍冬进了金玉阁,给了管事的租车钱,就直奔后院,换上了店里的马车出了门。
约莫一柱香,玉竹上了马车,与双瑞二人打道回府。
后面埋伏的几个恍然大悟,急急向金玉阁里头去,却是连程晏的人影都没瞧见。
程晏乘着马车,一路确认着身后没有尾巴跟着。她们出来得不早,此刻天已经暗了。行至一条熟悉的窄巷子,程晏叫停了马车。
前头就是延福巷了。
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肚子里早就空了。她与忍冬走在巷子里,一路都提着口气。忍冬手里提着马车上备用的小灯,于普通人是够了,可程晏入了夜,一双眼睛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走着走着,恍然觉得视线清晰了些,身侧映着莹莹光亮。她侧头瞧去,那人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为她掌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