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时, 林然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充满痛苦的梦。
梦里的委屈苦恼还没有散尽，鼻子里闻到了马匹和青草的气味，这气味那么熟悉亲切, 是父亲和哥哥的气味, 沙场上的男人总是离不开马，总会在深夜几次起床, 亲手喂自己心爱的战马吃草料。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手指摸到了箭袖利落的袖口，上战场的人习惯穿这种方便行动的衣服，哥哥也是。晕倒之前的记忆慢慢流进疲累过度的大脑，自己抓着衣袖，轻轻摇了摇。
“哥。”
她软软的呼叫声夹在马蹄声中, 那么低那么弱, 而林云锦却一下子听见了, 猛地勒住了马。
“哥, 咱们现在在哪儿？”自己的意识还有点不清醒，脑袋有些晕晕地问着。
她听见自家哥哥声音低哑地唤她,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 又去试探额头的温度，“然然，你醒了, 你终于醒了。”
他手上有很多茧子，虎口处，指根处，甚至掌心也有一层薄茧，他轻抚脸颊的时候, 惹得她有点痒, 她下意识地躲了下没躲过, 笑了起来：“手拿开呀，好痒。”
大手在额头上停顿片刻，拿开了，林云锦闻言无奈地叹气：“你呀。”
他想她根本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睁开眼睛还能对他笑。也幸亏她还是个孩子，孩子们的苦痛都不很长久，他好好哄哄，总能让她忘掉那该死的两年。
他揉了揉自家妹妹的头发：“你晕倒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她靠在他肩头，今夜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回到记忆。顾昇亲自拿着落子汤，是如何逼着自己喝下他，母亲来了，盈姐姐来了，她拿出和离书，她喝下落子汤，哥哥来了，和离书终于签完了，完后自己当时累极了，再然后就觉得自己天旋地转头也沉得厉害，她想先把和离书收起来，可头太沉了，自己依稀记得自己想用手托一下，可没托住，眼前一黑，最后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和离书。她连忙问道自己的哥哥：“哥，和离书你记得拿着了吗？”
“拿了。”闻言林云锦有点想笑，她还是只记得这些没要紧的小事，可笑容刚到唇边又凝固住，他可怜的然然，自己是那么的疼爱她，而现在却病成这样，而她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问和离书。
该死的顾昇，今日然然受的苦楚，往后必要他百倍千倍还回来！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林然然的额头，眼睛发着热说道：“别怕，哥哥回来了，从今往后，再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
听见她咕哝了一句，声音又低又轻，林云锦要低着头靠得很近才听清：“本来也没人敢欺负我呀，我有哥哥，还有阿爹，你们这么厉害，谁敢欺负我。”
她是在安慰他，她怕他因为来迟一步心里愧疚，他的然然总是这么懂事，无论她自己多么痛苦多么委屈，而她头一个想着的，都是身边的人。见此林云锦觉得自己此时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情绪，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对，哥哥厉害得很。”
他想问她肚子疼不疼，问问她有没有觉得难受，有没有出血，可这些话，他一个男人，一个哥哥，是不好问的，他压下自己心头复杂难与人说的滋味，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灯火：“然然，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能看大夫了。”
“嗯，”林然然在他怀里点头，晕眩疲惫的感觉重又袭来，眼皮有些睁不开，“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歇歇就好了。”
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无非是怕他担心，她总是乖得让人心疼。林云锦哑着嗓子道：“好，哥哥守着你，你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