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奇的淡然。
或许一月之后,她身上的诡异病症也好转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她也可以离开了。
这夜,一道身影避过所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梧室,常羲身体尚未恢复,整日昏昏沉沉,每日夕阳还未落下,便听闻她早已陷入沉睡。
重明理了理衣衫,在门前等了片刻,才鼓足勇气踏进屋门。
“小桐,数日不见,你可安好?”
清楚地知晓常羲的身体状况,重明自然知道常羲回应不了他。
他轻轻走近几步,坐到床边,在亲眼看到常羲瘦削苍白的面容和睡梦中的痛苦蹙眉之时仍是忍不住心如火烧,重明眼前渐渐模糊,“小桐……常羲……羲儿……”
“……常羲……你要我怎么办?”
重明双目无神,生生忍住从喉间涌出的温热,哽咽道:“你知我不会因妖怪的身份而疏你远你,我又何尝不知你不会惧神魂消散,不会惧这来自天地的诅咒。”
“可我怕……怕的人是我。”
“我要你活着,相比你爱或不爱我,我更希望你活着。”
“所有的一切,在你的生死面前都可以放下。”
人的寿命何其短暂,她还有大好的时光,不必为了他一个将死之人耽误自己。
“所以……即便你恨我,你不爱我,我都可以接受,唯独……唯独你不能死。”
他自幼忍受病痛数十载,见惯了生离死别,自然更知生命的可贵,若她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你是这天地间,重明能看到的最后一束光芒,若她消散了,我两眼空空,无悲无喜,所见皆是地狱。”
“所以……答应我,你要忍,你要等,等到那一天,我还你自由。”
重明轻轻地靠近,在常羲唇上落下一吻,轻柔至极,生怕惊醒了什么,他闭上眼,感受着她的呼吸,一滴泪就此掉落在常羲的脸上。
她定然不知,那日梧桐树下,她每喊一句重明都是在他心上剜了一刀。
心头血淋漓,自作自受。
一月的时光倏忽而过,除了烟罗正大光明地来看她,远在青丘的白遥也会时不时远远地唤个小纸人溜进来陪常羲解闷。
总之,若不是变故陡生,这样的日子想来会一直持续到常羲离开许也城。
直到那日,常羲做了一个梦。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那并不属于她在不荒山和天界的任何回忆。
上清天的雪,几度梦回,却都不像这次这般真实。
常羲跪在雪地里举着一摞竹卷瑟瑟发抖,因为那时她打着名为紫薇帝君的师尊的名号在天界招摇撞骗,骗了不少仙君仙子的宝石。
师兄冷着脸陪她在大雪中站着,做错了事就要被惩罚,他虽然疼自己,却不会不辩是非,任常羲肆意妄为。
是的,这并不是她曾经的回忆,她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就是这一场雪,让她发了三天高烧,从此便一改顽劣的本性,不愿出上清天了。
可即便是这么惨的回忆,常羲在雪中望着师兄的侧脸,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和温暖。
“师兄……师兄!”
“不好好跪着,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呀,我想你了,我想看看你。”
“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来见我?”
“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我老是笨得被欺负,你不来帮我吗?”
他眼睫微颤,“师兄当日说过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不可能待在你身边一辈子的。”
常羲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是……我想回上清天了。”
“我可怎么办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