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阴柔冰凉,仿佛蝮蛇缓缓爬过人的皮肤,曳地白袍下已经恢复原样的手掌微微抬起,指了指远方,朝着常羲示意了一下:“前线传来消息,战事陷入胶着,你的少主暂时都不会被押着联姻。”
结盟的家族陷入战事,派遣信使请求许也城出兵援助,被许也城的城主以婚礼暂未举行,同盟之约因此尚未成立为理由拒绝了。
胜负尚未分明,许也城的城主不愿早早下注,选择了作壁上观客,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本来要联姻的两个家族因此算是撕破了脸,那位可怜的女君因为娘家忙于应对战事,暂时没空腾出人手接她回去,待在城内据说整日以泪洗面,人都瘦了好几斤。
“烟罗殿下——”
侍女的声音渐行渐远,常羲低下头,看到那位女君藏在她的树身后面,一动不动地在那站了好半晌,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下来。
那是常羲第一次见到这位本来要嫁到许也城的女君,仔细一看的话,对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长长的头发像乌黑的缎子一样光滑柔顺,瘦弱的身躯裏在层层花纹繁丽的华服底下,看上去倒有点像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原来她的名字是烟罗。
常羲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不是九重天上的那个婵英公主就行。
像金丝雀一样被人养在鸟笼里长大的少女明显第一次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居然光着脚跑到了树后藏了起来。
常羲看着少女试了几次爬上树枝,漂亮的华服弄得皱巴巴的,最后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徒劳,难过地靠到她的树干上,隐隐约约还小声地啜泣了几下。
少女哭着哭着,把自己哭睡着了。
把自己……哭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少女的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用袖子擦干的泪痕,紧蹙着眉,仿佛在梦里也依旧不得安稳。
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心事,她想回家吗?仔细想想,那种把人当成联姻工具的家似乎也没什么好回的。
明明天大地大,却无处安身,这么一想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难过。
常羲坐在树枝上,低头看毫无所察地靠在她身上睡着的少女,她靠在树下睡了许久,常羲就看了对方许久。
原谅她的冒犯,重明不在,白遥不在,连奉无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虽然是天生咸鱼属性的常羲,但是,这也,实在是,太无聊了罢。
低垂的眼睫微动,少女的呼吸频率改变了,知道这是即将醒来的征兆,常羲移开视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她有什么立场去同情对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