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得阴沉。分明是该晴热的六月中旬，可这天却层云紧密，大片大片的乌泱泱。面上的凉风吹得刺脸，这会儿的风不该热也该捎点儿夏温来了，却刮得呼呼响，活像那冬日里无人行的街上，吹出个闹鬼的气势来。
这天气，这阵仗，似是要在这个六月飞个霜。
云乌泱泱的一大片一大片，刑台下的人也乌泱泱的一大片一大片。台上的人脖子上扎着粗麻绳，气不颤音不抖地唱着不知是什么词儿。台下大片大片的人一声不敢吱，就跟那刑台便是那一庄戏台，侧着耳屏着气凝着神，一字儿不落地将那戏词收入脑子里去。
台上那人，脖子上扎着粗麻绳已挂到杆顶了，却只是将声儿收小了些，还在唱。
那是个眉目清秀，不算惊艳，却极有气质的男人。看着约摸也就二十出头，但那腔中发出来空亮的旦声，却是没个十几二十年练不成的。他哪里也不瞅，双手扣在扎在下脖的粗麻绳里头，想让词从他口中蹦得更清晰些。
他哪里也不瞅。琥珀般的眸子微抬，紧紧地放在台下的另一个男人身上。
人们不敢呼吸，静静地听他唱那支不知叫什么的戏。只闻得他的声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雕栏玉琢花楼，月生皓素眸……浅吟浅唱，一杯清茶对浊酒……”
渐渐地没了声儿，戏没唱完，却像唱完了似的，连天都要捧个场，连打了好几个闷雷，随后似散场后扔花那般，狂雨骤下。
人群作鸟兽散，只剩台上那没了气的男人，与台下失了神的男人。
1922年，六月初十。
六月中旬的雨来得快，闷雷猛响好几回，雨珠大得跟下黄豆似的，毫不留情地砸人。刚刚还朗朗晴空，这会儿立即给人演个变脸，黑沉着敲着雷鼓，过路人没一会儿便被打得没一处干身。
一道小巧的身影穿过大街，绕进一条不宽不窄的巷里，在即将沉暮的阴雨中疾奔，一闪身，躲进了一家大宅子宽大的门檐下，连忙抓起大门上的铜环，猛地好一阵敲。
“来了……”
大宅里传来管家的叫唤声，由远及近，杂着瓢泼大雨与鸣鸣雷声，“吱呀”一声给大门开了个缝。
管家一身麻布衣，从缝里往外瞅着，平行见着不见人，视线往下一移，便看见一个估摸也就六、七岁的孩子。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彻，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也脏得看不出究竟是青的还是灰的，瘦削着个脸，右手还扯着大门上那枚铜环，琥珀般透亮的眸子泛着光，也不说话，就盯着门缝里的管家。
“哎哟，哪来的小乞丐……”
那管家正欲关门，可望见那对眸子就狠不下心来，踌躇好一阵，在天又响了个闷雷后才又开口道：“待着别动，爷爷去给你找块饼……”
“不找饼。”
那孩子眨巴着双眼，盯着准备转身走的管家，干着嗓子开了口。
“那你是来找人？”管家移开一步的腿又退了回来，弓着腰看着那孩子问道。“找谁？”
“谭师爷。”
孩子连连点头，头上的雨水跟着动作甩开了一些。
“谁？谭师爷？哎哟，咱们这儿可没有师爷。”管家还以为这孩子是找什么厉害人物，能喊道一句师爷的，差点儿没吓得关上门。“你找错地儿啦！咱们这儿没有师爷。爷爷给你找块饼你就走吧啊，别搁这儿待着了……”
说罢便又抬腿要往里走。
“有师爷！”孩子有些执拗地摇着手里那枚铜环，面色有些委屈。“娘说的，师爷在纪家戏园子里唱戏的。”
“戏园子里的？谭师爷？哎哟！是谭江容？”
管家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又试探地问。
只见孩子拼命点头，与浑身上下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