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磊跪在地上已是汗流浃背,他感觉到身旁的战栗,余光微动,只见余生全身匍匐在地,已是丢魂丧魄。
家丑不可外传,秦山瑞没有让自己的近卫跟着,屋里的全是秦桓和秦长柏的人。秦山瑞并非东博传闻中那般三头六臂,力壮山河,也不似京都流言里那般病重垂危,他静坐在轮椅中,倒像个道骨仙风、餐霞饮露的遁世老人。
他和秦桓同居屋内,一眼便能辨出两人的父子关系,眉眼风流,风姿傲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连倔强时蹙眉的方式都一般无二。
只不过秦山瑞只需静坐其间,那浑然天成的威压便让屋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抬头,连秦长柏也灭了气焰,垂首立在他侧旁,情绪复杂地喊了声“父亲。”
秦山瑞并不看他,他目光平淡,盯视着屋子中央的秦桓,
秦桓后背已然渗出薄汗,他在这虎视眈眈的逼视之下,单膝跪地,垂首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秦山瑞冷笑了声:“我侯府里都要出手足相残,同根相煎的祸事了,我还能安躺病榻吗?”
满屋的人骤然“噗通”跪地,一时间书斋内寂静如死。
秦山瑞指了指余生和燕磊,说:“自己去外头领罚,三十军棍,少一棍,轻一点,以后便不要出现在你家世子面前了。”
两人急忙磕头谢恩,余生起身时腿还发软,燕磊眼疾手快地搀住他手臂,躬身退出了书斋。
须臾,庭院里便传来一阵皮开肉绽的声响,随着不停歇的铁马,撞得人心烦意乱。
秦桓跪在满地狼藉里,撑地的双掌捏握成拳。
秦山瑞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秦长柏,说:“你这个哥哥当得好啊,都说兄友弟恭,你这么大的事都能替他瞒了,他领你的情了吗?”
今日日头足,此刻已过了辰时,那日光晒着树影晃在了秦长柏膝头,他跪地时端正,恭敬地垂目道:“是我管束不当,还请父亲责罚。”
“管束?”秦山瑞胡须随着笑声轻扬,“他要翻天覆地,谁能奈得他何?皇上有意纵容他,他便可以在京都疯得无法无天,”他回过头,神色平淡地问:“秦楼楚馆都闹够了,如今皇上身边的人也要动了?”
秦桓心里不由一沉,他骤然撑地抬首,双目瞠红道:“父亲,不要动他!”
自从母亲去世后,秦桓才稍微懂得这个稳坐高位的男人,他的气势和他的耐心一样惊人。他在书文里读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秦山瑞。
秦山瑞有着远超常人的毅力和洞察,才能让他从一介武夫的位置,跨越千军万马走到京都,走到权力中心,成为大周国万人景仰的英雄。名扬四海,位极人臣,他什么都做到了,也什么都尝过了。这么多年,秦桓只见过秦山瑞哭过一次,那便是他将他结发之妻,秦桓的母亲,苏悦远隔离在城门之外,一箭洞穿的那夜。
那一夜死的不止苏悦远,还有数万的山熊族士卒为她陪葬。
秦桓躲在城头,他记得烽火连天,将漆黑的夜烧得通红,飞沙走砾里扬起了滔天血浪,秦山瑞刀枪尖锐,捅穿一个,再捅穿一个,他从来没有像如此嗜血,尸体烂在沙里,很快被马蹄踏得面目全非。
秦山瑞一向冷静,却在那晚单枪匹马冲进了夜色,将喷涌不尽的愤恨和苦痛全都宣泄在了无尽的厮杀中。秦桓甚至怀疑,秦山瑞不想回头,他故意深入敌军,是想被利刃穿心,好在漫天血雾里,与苏悦远在彼岸重逢。
可他回来了,带着山熊族吉博瀚的首级,踏着尸山血海而归。吉博涵的灵魂燃烧在浓墨的夜里,连城墙内的秦桓都能听到山熊族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他在那哭声里,看见无边无际的黄沙里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那是山熊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