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还是要吃的。”钟离将饭菜摆在榻边,牢房外就只剩下祁彬彬扶刀而立。
“你们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周理咳得厉害,鬓发剧烈晃动。
钟离从袖兜里掏出药膏,安静地抹在他的伤口处,周理忍着剧痛,不住地发颤,咳了两声,悲痛道:“我不愿苟且偷生,给我来个痛快!”
钟离没有说话,面无波澜地抹完药膏,收回了药瓶,起身要走,却被周理给攥住了衣袖,她半回首,说:“周大人,世事难料,风水流转,有时看着是穷途末路,实则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周理埋首哽咽,说:“你为什么要出手相助,我落魄至此,还谈什么生机,沦落昭狱的人,百无一还,即便是出去,也成了废人一个。”
周理缓缓转过头,一只耳朵已被剜去,骇人的伤口还未结痂,流着黄脓。他一介文人,自小沉浸在诗书礼仪中,入仕那年何其意气风发,士子文人弹冠相庆,衣袖翩飞,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如今却因耿言直谏,落得千疮百孔,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壁火微弱的光映在钟离侧脸,烛火凄寒,让她看上去有些冷漠,她转过身,直面着周桂说:“什么叫废人,你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少了只耳朵,残了点皮肉就叫废人?”钟离蹲下身来,眼神冰冷:“我告诉你,什么叫废人。”
周理与钟离照面多次,却没有过多交流,钟离每次过来只是帮他换完药,便匆匆离开。周理直觉出钟离并无恶意,却仍不由在他淡漠的言辞里,背脊生寒。
周理忍不住在恐惧中挪动身子,却仍固执地没有松手。
烛火明灭,钟离从怀里掏出块鱼形玉佩,垂在周理眼前,说:“御史孙廉与你多年挚友,他要为你鸣冤昭雪,不惜当朝顶撞皇上,如今已是身首异处,埋尸荒野。”
钟离顿了少顷,看着周理染红的双眼,字字清晰:“这才算废人。”
钟离缓缓立起身来,在昏芒中扯回了衣袖,潮湿的牢壁渗出水珠,滴淌着水声,她面无表情地说:“孙廉临死前让我转告你,一息尚存,便要活下去,为他而活,为大周社稷,为无数苦难中的百姓而活。”
周理垂着头,灰白的鬓发被泪打湿,他攥着塌上的废草堆,陡然间像是捉住了什么,骤然抬眸,颤手指着钟离,嘶声道:“是你,你杀了他!”
幽风微动,吹乱了钟离的袍摆,她抵在绣春刀上的指纤长白皙,周理身子不由连挪几步,贴着墙,对钟离怒目而视。
水滴“啪”的溅碎,无人回应。
周理在这寂静如死里煎熬备至,汗流如雨,他陡然扔开了手中碎草,伸直了脖颈,义愤填膺道:“你若救我就是为了羞辱我,那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有你们这群嗜血的鹰犬在,大周朝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钟离见周理总算拾起点精神,便抬指将饭食推进,说:“既然有精神骂人,也就有精神吃饭了。”
周理瑟缩墙角,没有挪身。
“我杀的人都是活不了的人,”钟离将筷子放入周理手中,垂眸道:“我救的人也都是活得下去的人,周大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理惊惧不定,他手颤抖不止,米饭都被撒下许多,他怔怔地看着钟离,在那沉静如水的眸中似乎略有所动。
他顿了少顷,端起了饭碗,埋首食起来。
钟离出昭狱时,夕阳余晖已经透出薄云懒散地浇了下来,橘黄的光熏暖了院里一树柳枝,祁彬彬替钟离将氅衣披上,那头就有人来报。
祁彬彬掩唇低笑,悄没声地说了说:“千户,最近桃花运太甚了。”
钟离侧目看去,祁彬彬立马敛笑正色,她挪动目光,院门外露出一袭青裘,秦桓在斜阳里半回首,那要笑不笑的眸微微一弯,整片暖色就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