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败?”芸娘捻琴的素手一停,着着素袜的脚煨着暖炉,凤眼提溜地往沈震脸上瞅了一圈,在梨花小案上撑着首说:“正是英姿勃发时,哪儿就衰败了。”
沈震被她瞧得不自在,垂首端着茶碗饮了一口,望了眼窗外红霞层染的天,说:“你弹琴,就弹那首‘芭蕉下’。”
“下里巴人的曲调怎么你老爱。”芸娘斜倚的身子慵懒地正了正,衣香鬓影在晚霞里越发浓艳。
沈震看着芸娘纤手着琴,端着茶碗径自愣了神,待曲毕才回过神来,说:“老家的曲调,离得远了,隔得久了,怕是人难回去,心也再难回去了。”
芸娘抚着琴,巧目顾盼,柔声道:“沈郎今日是有心事了。”
沈震摆了摆手,寒冬的夜总是来得快,他停了半晌曲,起身合上了窗,将即将来的夜风关在了外头。
他回过身从兜里掏出个香囊,递给芸娘,平日里的铁汉此刻也柔情下来,他说:“这些日子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嗓子也有些哑,便从医馆开了些药,方才在楼下时已经交给衡月,让她去小厨房煎煮了。这个香囊里的药都是清肺润喉的,你随身挂着,病也能早日康复。”
芸娘垂眸将香囊系在腰间,她睫扇轻颤,说:“都说你们锦衣卫霸道强横,其他姐儿们看着都要绕道走,也就你肯这样关心人。”
沈震素日里的威风凛然在这柔情似水里尽数褪去,他手伸出在半空,又局促地收了回来,他平日只会训人,从不晓得安慰人,当下只说道:“嗓子不好这段时间就别唱了,凤姐儿要是为难你,就把时段都挂我账上。”
芸娘轻绞着帕子,抬眸说:“夜里冷寒,要不,今晚就不回去了?”
沈震取下大氅说:“不了,家里还有人等着。”
芸娘一愣,手中帕子不自觉就绞皱了。
“是我家孩子,”沈震系上氅衣的带子,回首说:“你今晚的时段我都包下了,你今儿就早点歇息吧。”
芸娘点上了灯盏,侧颊在烛光下渗着霞,她微微颔首,说:“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庭院里清寒,常善扒在菩提树干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甜水巷里往来如织的人。
身穿粗布大袄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挑着担,扎着羊角辫的女娃蹲在墙角抱膝哭泣,鹤发苍颜的老妪拄着拐棍朝街头探望,还有矮敦的瓦舍里传来的哭笑啼骂。
常善一直以来都是个冷静的旁观者,这些面孔他都熟悉,还有些熟悉的已经死去。他漠然地看着生人来,死者去,又看着红衣嫁娘笑着进门,哭着掩窗。
被鸡零狗碎充斥的哭,掺杂的笑,每日在吵吵嚷嚷里日复一日。
他皱着眉,不痛快地想:为什么钟离能习惯这样的日子。
自从茹云帮他恢复了全部意识和窥探人心的能力,他便愈发觉得这里的日子难以忍受,他年纪轻,耐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总要聆听周围人隐秘的内心世界。
可他越听越想逃离,这些无穷尽的琐屑欲望和阴暗的嘀嘀抱怨。
他一度疑惑,为什么他同作为人类,为什么从未体验过这些人复杂的、纠缠不清的煎熬感。
他的愿望很简单,守护在钟离身边,不让她死。
可他很快便不再疑惑了,他剩下的只有庆幸,这种纯粹的感觉让他觉得放松和释然。
可今日见到了方酋,他才忽然发现,他的保护欲里隐藏着其它不可名状的东西。他说不清楚,却因此而恼恨。他垂眸看了眼庭院中正在洒扫的钟离,勾着脚拨乱了枝叶,零碎的绿叶簌簌落下。
钟离手中扫帚一滞,也不抬头,俯身拾起了脚边几块碎石,看着掌心的石子,不徐不慢地说:“下不下来。”
常善仰头看天,充耳不闻。
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