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隐的这一生很短,却都是他陪伴过来的,直到后来,那口棺,都是他亲手封起来的。
可他要怎么原谅自己,是自己急于和她撇清关系,亲口与她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是自己执意甩了她,眼睁睁地放任她孤独又绝望地死去。
一开始他分明是要救她的呀,他要怎么才能相信,阿隐是死在他迎娶别的女人的那天晚上。
浑浑噩噩之中,他又去过她的房间一次。
这一次,他看到了她枕下的遗物,
一共两件,
一样是兄长的放妻书,
一样是兄长的那幅画。
他慢慢地明白过来,原来阿隐不再与他纠葛,不单是他那些心狠的话,更是因为心怀愧疚。
他看到那纸放妻书浮着点点泪渍,尤其孟靖元三字,墨迹随着泪渍缓缓晕开,新旧层层交叠。
显然是一次次地翻看,又一次次地掉下眼泪所致。
虽常翻出来看,却将兄长的东西收得极好,那日她分明呕吐得全是血迹,床榻身上全都是,却不曾染上它们半分。
他还看到兄长的那幅画下是她的字迹:
“明月昭昭,唯有我夫靖元,是我负之最深。但求来生常伴身侧,赎今世罪孽。”
阿隐竟是恨他恨到了这个地步,没有留下半句交代的话,就连来生的承诺,都只给了兄长。
可是他又有什么不甘的呢,是他没有护住她,是他负了她。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兄长。
想到从前兄长和阿隐的点点滴滴。
是啊,
兄长。
从前兄长最疼她了,要是知道自己这样负了她,应该也会不高兴的吧。
只是他没法去想,阿隐看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得有多疼啊。
孟廷希心痛得几近窒息。
便是在那天,他浑浑噩噩之中滚下石阶摔断了腿,在后来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药石无医。
他很想告诉自己,这是他的报应,是背叛兄长,辜负阿隐的报应。
可是兄长阿隐丢掉的是前后两条性命,他区区一条腿,如何偿还。
他常常会想,如果当初他再努力一些,替她挡下那支箭,为她据理力争,不顾一切地护她惜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出现幻觉,设想他也曾为他的阿隐奋不顾身,为她争取功名,为她打破世俗,牵着她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可是幻想就是幻想,它成不了真。
不单阿隐的结局成不了真,姨母也是。
他想起来何子赋从未携妻回来过苏州,姨母至死都不知道她的郎君为她做过的一切。
是啊,没了的何止阿隐,还有姨母。
用医官的话便是说,她是病在相思,死于痨疾。
在她咽气的时候,孟廷希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丧。
他多恨她啊,
恨到她临死前拽着他的手问他“还在怪我吗”他都冷眼旁观,不曾回过半句。
他当然怪她,若不是她记恨夭娘的“口出狂言”,暗中调查她的身世,又将那般残忍的事实告知与她,夭娘又何至于一朝绝望吞金自杀。
若不是她亲手送了兄长的遗物给阿隐,牵连严昊穹的母族,逼死夭娘,阿隐又何至于伤心欲绝到吐血而亡。
她的狠毒,他这辈子都没法原谅。
可她便是错了吗,他不知道。
他想她说的“世家大族总有那么的无奈,我撑起孟家已是如履薄冰,若无手段,只怕早已尸骨无存”该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他不想去理解罢了。
他不理解他的姨母,姨母自然也不曾理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