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大概走了三两柱香的时间,最终停在一座城楼脚下。
因着戴了帷帽,加之太阳落了山,天色转暗的缘故,下了马车后,林隐并不能看清墙身上龙飞凤舞的篇章,只知楼高危耸,气派万千。
面对她的细微惊叹,他没有说话,而是不动声色的给无忧送了个眼神,就牵着她直接上了城楼。
夏天的晚风还是夹杂着叫人烦闷的热气,伴着城楼尚未散尽的余热,一路石阶蚊虫横飞,走在上头,并不好受。
林隐甚至觉得有些烦躁,这种天不躲在房里喝杯冷茶降降暑,跑这里来做什么,下一刻,她却突然心里一跃。
登上城楼高处,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点点荧蓝、灵动飞舞的光。
也不为着这两人的突然出现而介意,小东西们明灭无序的散发着微弱的光,围在近处,停在眼前,忽明忽暗。
林隐忍不住笑了下,伸出指尖轻轻一点,它又极其敏锐的飞走了。
在眼前一个盘旋,带着她往远处一望,高处是几欲触手可及的晚间红霞和一望无际的万里星辰,
低处是层层交叠环绕的青山间的万家灯火,晃着蜿蜒崎岖的护城河面,又添星河两道。
正当此时,一束引信而上的光再次勾起她的目光,一声爆破,炫彩四溢的流光瞬间在夜空铺天盖地的散开,随着星雨缓缓落下,停驻半空,燃起河面如绸。
转瞬即逝的昙花一现后,更多的绚丽烟火再次从青山脚下腾升而起,伴着声声爆破响彻云霄,半空点起长久不灭的流光泄瀑。
初次瞧见这样动人心魄的景象,林隐觉得欣喜又振奋,
但瞧着瞧着,渐渐的,她心里又觉着有些酸楚,
七年,她来这里已经七年了。
可这七年里,她大抵从来都只是属于孟廷希,而非北疆。
至于“大抵”,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里、来自哪里,
她不知道她叫什么,不知生年几何,不知家中几人,甚至不知世间还有没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有没有一个在远方牵挂她的人。
倘若当真要来个刨根问底,那么在她最早的记忆,便是那个商队,
是那个腰如山粗,肩比虎壮的看守大汉,是那个时时透着幽暗凶光,警惕非常的狼狗,还有那个眼神犹如野狼那样犀利,整天握着银质皮鞭在她眼前指指点点的老板娘。
而她,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要做的便是跟着这群商队四处奔波,直到一个新的城市才会短暂的安顿下来,不为别的,只为当街拍卖,好等着合眼缘的买家掏钱买下她,
再等合适的机会,配合主人里应外合将这大手笔的买家狠狠勒索一笔。
起初,她也知道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做不得,也想方设法的逃过几次,可每次,不论她是跑到天涯海角,还是躲藏在角落都被捉回来。
一个毫无人权可言的人,尝受过皮鞭打在最脆弱的心口上的滋味,尝过被烙铁生生按在脚底板的滋味,尝过被活生生拔下指甲的滋味,尝过三伏天蒸烤炭火,寒冬腊月被摁在雪地的滋味,她也就麻木了,甚至是习惯了这样的暗无天日,日复一日的为非作歹、助纣为虐。
直到他的出现,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原来,世间真的会有救人于危难的大英雄。
思及至此,严昊穹的面孔不由得出现在她脑海。
那日的鲜衣怒马,芸芸众生中翻身间救下她的少年,
也是清尘绝唱之下遥遥一敬后洒脱自如的大好儿郎,
想起他,她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只知犹如一股莫名的劲儿堵在心口,泄不出来,也压不下去。
林隐呆呆的望着那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