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后二十年里,陈翔曾数次陷入此般绝境。父亲那天晚上的话仿佛一条蚕丝蟒鞭,回回把他从崩溃边缘抽醒。陈翔知道在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在受伤时选择逃避,唯独他不行。父亲绝不仅仅只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一根支撑着陈翔前行傲骨。
只可惜,这根傲骨断了,跟着,他的精神支撑也断了……
依然是那间昏暗的屋子,消瘦的陈翔紧抱着怀里的骨灰盒瘫软在地上,气丝如缕……
这一次的他不再是那个被社会唾弃的“败类”,屋外站满着“朋友”。不管是道义上的“朋友”,还是形式上的“朋友”,不管是真心朋友,还是那些“酒肉朋友”,反正处在悲境下的他不会缺少关心。只是,连这些急切想表达“关心”的人都知趣地选择沉默,多给这对父子一些相处时间或许是对里面这个人最大的尊重吧!
陈父是在被救起后不久离世的。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在全村上下颠簸了一整夜后,还能够在被淹的屋内存活那么长时间,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倍感欣慰的是,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直躺在自己儿子的怀里。他抚摸着孩子的脸颊,笑得很是从容,生活虽然一直在欺辱着他,可是他从没有放弃过这生活。老爷子就这样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很无奈,却并不遗憾。
如果不是叶莲娜揪着约翰的耳朵离开,估计他会在门缝那一直偷窥下去。现在想起来,自己一个两米高的壮汉蜷缩在那个矮小的门框下这么长时间,确实有点不好看。
约翰红着脸向叶莲娜解释道:“他都三天没吃饭了,我实在是有点担心啊。”
叶莲娜会意地点点头,她看着周围那些被洪水冲刷过的残垣断壁,有些不解地问道:“约翰,为什么先于洪水一个小时就做了广播预警,可最后提前逃出来的人还是那么少?”
约翰摸了摸自己的长鼻子,有点无奈地说:“政治,叶莲娜。是这个村子里的政治斗争。”
见叶莲娜有些困惑,他紧接着解释道:“处在洪水淹没区的那些高姓村民,在初次听到广播时就开始朝着他们的新族长高望祖家集聚。只不过这个族长并不具备多高的远见。在判定这只是场闹剧后,他鼓动所有人紧锁家门,不与理会。正因此才造成如今死伤过半的惨剧。”
叶莲娜:“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这种地方,在自然条件下是绝不可能出现洪水的。一般人要是听了,也定会认为发广播的人是个疯子!”
约翰点头同意道:“是啊,别说这些人,当时其实连我都不信。陈老师简直是太厉害了,仅凭那短暂的地震,就能准确判定附近的水库大坝被炸了,还及时地安排大家疏散逃离。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叶莲娜看着灵堂里那张慈祥的照片,平静地说道:“是以防万一,约翰。这种地方本不处于什么地震带上,况且周边也没什么大型工厂,就连以前的石料厂都被政府勒令停办了。能够引起这么大动静的,估计也只有那个刚建不久的水库了。其实,他老人家也不能完全确定。但,以发洪水为由来开展应急预警,它的事后成本是最低的。即使判断错了,大不了损失些名誉罢了,总比这百年老村遍地浮尸强。”
听明白原由的约翰也望向了灵堂里的那张遗容,不禁赞叹道:“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啊!即使饱受非议,也要苦口婆心的不断去劝诫。水灾泛滥时又不顾自身安危地去营救仇敌,不愧是陈翔的父亲!”
叶莲娜这是头一次来南汉国,对于这个千年古国的文化,她心中一直存在着向往。可是身临其境之时,那种新奇感和荒诞感又让初来乍到的她极为不适应。
新奇之处在于,这里丧事的礼仪不是送花,而是一种工匠特制的白色巨幅花圈。一个个紧紧排列,从院门口一直排至村口,显得庄严,宏大,分外气派。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