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闹得精疲力竭,沉沉地睡过去,他才将她抱到卧室里,放到床上,再为她盖好被子。
她鸦翅般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面视巍的,像清晨草尖上滚动的露珠。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轻唤出声:“冉冉。”
她瘦了这么多,抱在怀里简直就像棉絮,他心惊又痛。
那个言笑晏晏粉团似的小小姑娘,同往昔那丰腴甘甜的岁月一样,到底是回不去了。
重逢顾秋白,是在那次舞会上。
阔别四年,他还是“翩翩公子人如玉”的气度。
她将自己的手交给他,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不是江景熙就好。
他约她喝咖啡、看电影,少时毗邻而居的情谊很容易被唤起。
最后,他握住她的手说:“念冉,我带你走吧。”
顾秋白要她拿到一份祝青山署名的文件,那是有关为日军铁蹄践踏的华北地区供应药材的合约,妙春斋在杜、江二人的掌控下已成亲日一派。
顾秋白来上海念书期间加入了革命党,他告诉白念冉:“不能让妙春斋这块招牌砸在卖国贼手里。”
她被关在小公馆里,被迫断绝了与顾秋白的来往。
他美曰其名陪伴她,会将事务带回来处理她有意躲难,连吃饭也不肯与他同桌。
这天,她抱着花店送来的新鲜玫瑰正要踏上楼梯,看到书房门半掩,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他趴在桌上,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一千多个日夜以来, 他们犹如困兽斗,或许只有这时候能多点温情。
鬼使神差般,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同时看到了他胳膊底下压着的文件。
江景熙醒来时,发现自己肩上多了一件大衣。
拿备用钥匙打开锁着她的卧室门,一室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她背对着他靠在窗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她就抽着烟盯着那一壁绣了凤尾草的红绫子布看。
“冉冉?”他走近一些, 仍看不大清她的面目。
屋子里太静了,静到能清晰地听见窗外一只雀衔断一截枯枝时发出“咔嚓”的响动。
它大概是要筑巢了,江景熙心里这样想,连雀也有自己的家——可他与她的家呢?
他与她的家危在旦夕。
“江景熙”她迟迟开口,“我们何不放过对方?”
“我想通了,我不怪你当初反悔。外公走得突然,爹又只认杜连翘一个女儿,任谁都会选她的。”
末了,她一声叹息,“你看,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他觉得自己一个喉咙、一双眼、一 颗心都被烟给熏涩了: “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已有娇妻,”她在桌边弹掉烟灰,她的唇冷冷地弯起,“怎么?想让我当你的情妇吗?”
她举止轻浮,看得他心疼:“冉冉,不会太久的。我会离婚,我们可以回到当初的。”
他刚碰到她,就被她挣扎着推开,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他抱住她,任她掐拧捶打,只是将她禁锢在怀里。
她尖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拿手将他的脸挠得不成样子,血顺着鼻梁淌下,染红了她如玉的指尖。
她终于冷静下来,盯着他,一字句地道:“ 江景熙,是你欠我的。”
而他一点点掰开她紧攥的手,清掉她掌心的烟灰,说:“对,是我欠你的。”
春寒料峭,他的手指拂过她掌心被烟头烫到的伤处,仿佛久早龟裂的北地迎来了烟雨江南的第一场甘霖。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疼吗?”
再对视时,她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