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连连的大雪天,难得太阳冒了个头星儿。为了给她父亲请安,沈沁柔起了个大早。
沈家乃商户出生,在她曾祖那代靠丝织发家,到她祖父那辈将沈家丝织发扬光大,传到她父亲这一代,好不容易出了个仕子,算是改换了个门庭,沈家底蕴相较其他门户世家并不深厚,规矩也不甚严格,并不兴晨昏定省那一套,只逢初一十五请安便是。
她父亲不喜她,她又胆小畏惧人,若是可以推辞,恐怕她连初一十五的请安也是不想去的。
柳绿看她为了请安起个大早,脸上虽未表露,但心底是极为吃惊的。
待柳绿伺候着她洗漱完毕,沈沁柔见身前只余她一个丫鬟,便笑问:“怎不见春红。”
柳绿福了福身,平静的道:“春红姐姐昨晚因集雪得了风寒,今早说起不来身了,禀了李妈妈,李妈妈让她先歇息半日。”
沈沁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拉住柳绿的手道:“那今日就麻烦你了,你也得小心身子,可别得了风寒。”
柳绿望着拉住自己的手,脸上难掩惊慌的表情,缩着脖子向沈沁柔道了谢。
天色尚早,沿途已有不少丫鬟婆子扫雪,剪着枝桠,三五悄悄谈笑,见着她经过时,曲了曲膝算是见礼。
绕过一处回廊,便见着洗墨阁的风景。沿塘的柳树尚垂着雪白的柳枝,几颗苍翠的松柏也挂满了雪团,再往里些,院里太湖石峰砌成了一座大的假山,一排的翠竹上亦是挂着雪团,正房上挂着块鎏金匾额,上边提了洗墨阁几个大字。
两个长相俏丽的陌生丫鬟替她打了帘儿,一人在前领路。
她随着领路的丫鬟进到花厅里,她父亲正在用膳,桌上摆着着一盘松仁芋蓉糕,一碟子桃酥饼,几式简单的江南点心。大姨娘—周姨娘站在一旁伺候着他用了一小碗燕窝粥,待见着她时,对她微微的一笑,她朝周姨娘点了点头。
烟青色的长袄裙绣着几枝文竹,两支红玛瑙发簪将一头的青丝全固定住,脖间手上空无一物,朴素的穿着打扮丝毫没影响到大周姨娘俏丽的身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端庄。她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在先二奶奶姜素意进门时,被老太太给抬的大姨娘,为人低调谦逊,膝下无子无女,与诸人无争,在谁跟前都是个极得面儿的人物。
沈沁柔低垂头,有些紧张的束手站在一旁,见她父亲久久还未用完早膳,才悄悄的觑了一眼。
她父亲,沈从文今年三十二,正值壮年,上唇的蓄须使得他俊秀少了两分,儒雅多了一分,一身绣云雁纹的官服又让他整个人多了份威严。
在她等的腿脚都快发软时,才挥手让人撤膳,抬手让她坐下。
她诚惶诚恐的坐下,局促不安的望着鞋尖上那朵缠枝莲。
沈从文目光平和的在她身上留了一眼,问:“身子可好些了?”
沈沁柔受宠若惊的抬起头,触到沈从文的目光时又将视线转往别处,“回父亲的话,女儿身子已经大好了。”
沈从文点了点头道:“嗯,既然身子已好,便多在功课上用功,好好听苏先生讲课,万不要再落下了。”
沈沁柔鼓起勇气的抬头与他对视,回道:“父亲说的话,女儿都记下了。”
沈从文淡淡的一惊,又对她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父亲在她心中积威甚重,她一见她父亲便紧张的两股颤颤,话也说不好,如今能这样平和的对话,又胆敢看着她父亲,对沈沁柔来说,也无异于一创举了。
帘子又响,父亲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后方,语气不自觉的又缓和了几分,“心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