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挈着罐子往这边走来的中年男人,问他:
“这位老乡,恕我冒昧,这么多百姓是在干什么呢?”
那中年男人用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是哪里来的?到我们郧西做什么?”
卢象升忙拱了拱手:
“我们几个是常州来的客商,途径贵县,想在寺中借宿。遇此情形,随便问问。”
中年男人把胡子一吹,说:
“常州可是个好地方,不像我们这穷山沟沟,年成不好,又遭杆子。这不,家里米缸见了底,这才来讨口吃的。”
“哦?百姓有难,怎么不见官府施救呢?”
那男人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睃了他一眼:
“笑话!年年遭灾,哪回见官府出过一粒粮食?”
卢象升一愣,又瞧了眼他手里的罐子:
“这点清汤寡水,能吃得饱吗?”
那男人说:
“有总比没有强。家里六口人,每天就靠着这点米汤捱日子,能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粥棚那边掀起一阵喧嚷之声。
原来,寺里的米汤也已经施舍光了,管事的僧人使劲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往后不要再来了。没领到米汤的百姓们很是失望,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悻悻地各自散去。
“诶”,那个男人叹了口气,“这下可彻底没着落啦。罢了罢了,还是趁早回去收拾家当,出城逃荒去吧!”
说罢,他摇了摇头,失落地离开了。
粥棚前面,有几个小孩因为争抢锅底的一点残渣剩滓而互相推攘着,紧接着转化成激烈的打架斗殴。三四个年纪大的摁住一个瘦小的孩子挥拳相向。
卢行忠见状赶紧上前,一边斥骂着一边分开他们。他轰走那几个大的孩子,回来对卢象升说:
“相公,真没想到这里的民生竟然如此艰难!”
卢象升道:
“走,上城里几家粮店转转。”
三个人转转悠悠来到城中一家“高记”粮店。这家粮店门面不大,只开了一道木门供人进出,一看不就像是正常营业的样子。店里头没亮灯,环境十分阴暗,走进去还能闻到一股南方居室内常有的淡淡的霉湿味。
卢行忠咳了咳嗓子,喊了声:
“有人吗?”
左侧响起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三人勉强能看清是个人影坐在柜台后面。那人浑身上下都模糊在黑暗里,看不清面貌,只有两只眸子映出两点反光,竟有些瘆人。
“你是这儿的掌柜的?”卢行忠问。
那人木然地轻“嗯”了,便没有后话。
这掌柜见有客人来,连个灯也不打,身上又丝毫没有生意人该有的热情主动,原本冰冷的空气更加凝固了。卢象升无奈一笑,上前半步,抬高了声音道:
“掌柜的,还有粮没有?”
那黑影的眸光稍微动了动,低哑着嗓音回应:
“没了。”
“没了?没粮还开什么门?”柳白曜忍不住插嘴。
卢象升瞅了瞅那一动不动、仿佛死人般的黑影,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弯下半个身子朝那人笑道:
“掌柜的,收粮吗?”
那掌柜一听有人上门卖粮食,总算是起了反应。他支起了身子,从抽屉里慢吞吞地摸索出火石,“嚓”点亮一盏铜油灯。
一豆昏黄灯光下,三人总算看清那掌柜的面目:圆盘脸,深眼窝,布满皱纹的脸上长着几撮稀疏胡须,一对小眼睛里则满是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