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堇下了戏台,一边卸冠,一边听我说梅伯的事情。
“我先前问过梅伯,是否要住来戏社这边,他拒绝了,”她蹙眉,“竟不知,他早早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要不还是把梅伯接过来照顾?”我提议,“反正他也打不过我们。”
云堇摇头:“这是老人家的夙愿,我只需遵守契约便好。”
云堇是受梅伯所托,给他收尸的那个人。
我拿着日结的工资,站在街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条长街往北,是不卜庐。
往南,是往生堂。
活不下去的人,只需走过这条街,就能直接入土。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哪有让人在还能活着的时候,就一眼看到尽头的?
我蹬蹬蹬跑去往生堂,拍门:“胡桃胡桃!胡桃你在不在!”
“胡堂主出外勤了。”紧闭的门扇打开,露出一位丰神雅致的青年。
我猛退两大步,瞪大眼睛:“钟离!”
“你等等。”钟离叹息。
他回身进去,拐了个弯不见,片刻后又出现,抛给我一个写着硕大“预支工资”四字的丝制小袋子。
我接住,听见里面摩拉碰撞的脆响,良心不安:“帝君大人,您突然给我发钱干嘛?”
“难道你不是来找我报销那日的茶钱?”他意外。
“不是的,”我收下钱袋,正色,“我是来找胡堂主商量事情的。”
帝君大人放我进门,在听我说了我对往生堂选址并建议换地段的看法之后,略略皱眉。
“颇有见地,”他说,然后说,“但行不通。”
“为什么啊!”我拍桌而起。
钟离手中的茶水微微摇晃:“用第七十五代往生堂堂主的话来解释是——望大家由生而灭的这段路,能走得更轻易些。”
我一下子泄了气,趴在桌面上:“帝君,你有认识的人死掉过吗?”
“……何故问这个?”
“我没有,”我抠着上好的桌木木料说,“所以我理解不了这些。怎么会有人不想活下去?生命只有一次,再痛苦的人生,总也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和颜色吧?就算没有,不也捱过这么久了,一放弃,不管是得到过的摩拉也好,家人、朋友也好,就全都消失了啊。”
“你很惜命,”钟离审视着我,“或许这个问题,你更该问你自己。”
“啊?”
“你应该知道,魈座下,曾养过一只史莱姆,”钟离说,眸子如同沉静的暗金石珀,“那只史莱姆,于魈生死一线间舍弃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一线生机。同为史莱姆,你或可感同身受。”
我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幅青影坠落的画面。
如果是魈掉下去……我应该,会想救他吧。
可是,值得付出我自己的性命吗?
外面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
“磨损是件可怕的事,只要时间之风不曾停滞,就会伴随执念与怨憎的尖锐,生命与记忆的丧失,”钟离递给我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小友,欲买桂花同载酒,终有一日,你会懂得这份心情。”
我接过伞,撑开站在屋檐下:“帝君,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有句老话说得好,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我注视他古井无波的脸孔,“为什么魈遇到危险了,救他的不是神通广大的您,而是一只小史莱姆呢?当然,我一点——也没有责怪您摸鱼、怀疑您实力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罢了。”
钟离安静地远目雨夜,平静地抬手握拳,冷静地轻捶了下我脑袋:“我当然出手了,且算准了最好的时机。但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