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那日她在天缺阁看到的那顶华丽的头冠么？当时辜雨城说，那是唐朝时一位官宦小姐出嫁时戴的头冠。
看这诗句里的意思，这位官宦小姐似乎与李老有一段青梅竹马的过往？
当晚，冯晨晨睡得不怎么踏实，第二天一早就起了床，抱着那本诗集，搭上一辆马车赶到了天缺阁门口。
李老看来很重视她这位小友，派了两个书童模样的小鬼使在大门口等她，引导她进了阁中的一间茶室。
这间茶室布置得颇具古韵，还飘散着淡淡的熏香。李老席地坐在一张矮桌前，正摆弄着桌上的茶具，见冯晨晨如约而至，喜上眉梢。
寒暄之后，李老迫不及待问起她最喜欢诗集中的哪一首诗。冯晨晨将诗集翻到《忆佳人》这一篇，摆放在他面前。
李老淡淡地笑了，问她为何。
冯晨晨道：“原因有二。其一，您的诗，多写山川盛景、传说典故，甚至是梦中幻境，却鲜少有涉及儿女情长的；其二，您的诗豪迈奔放、清新飘逸，充满浪漫主义色彩，而这首却流露出无奈和忧伤，尤其一句‘诗酒残’，几乎是对您诗仙、酒仙美誉的颠覆性自嘲。”
老李听完，不动声色地端茶，饮茶，但冯晨晨还是捕捉到了他手上的微颤。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李老拿起桌边的一个卷轴，递给冯晨晨。
冯晨晨展开卷轴，是一位女子的肖像画。不出她所料，就是之前鸿雁相册里消失的其中一张图片。画卷的末尾，署名为“周之霖”。
“这画并非原作。”李老放下茶杯，捋了捋长须，“是老朽来地府后请画师，照着阁中的那顶凤冠，根据老朽的描述重现而成的。”
“这位周之霖是谁？”
李老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繁星夜空，良久方道：“晨晨小友，老朽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儿时邻居家有个小姑娘，名叫夏瀛，父亲乃一州主簿，但因她母亲是出身贫贱的小妾，故自幼受姐妹欺凌。但她生得乖巧可爱，聪慧机敏，年幼的我很喜欢跟她一起玩，想着长大后要娶她为妻。”
“她十五岁那年，偶遇在外游历的侯门公子周之霖，两人一见钟情。为此，我对周之霖很是恼怒，苦练剑法要找他一较高下，但却败在他手下。我发誓一定要打败他，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他挑战。”
“但他并不恼我，每次我败下阵来，他还主动提点我招法中的破绽。一来二去，我竟与他熟络起来，发现他不仅剑法超群，还文采斐然，因游历四方，知晓各种奇闻异事，甚至还有一些听起来是天方夜谭的奇思妙想。”
“我对他，从憎恨，到认可，到崇拜。他那么光彩照人，让我自惭形秽。其实我也知道，夏瀛对我只有友情。她和周之霖在一起，才是一对壁人。”
“他们定亲之时，我拿出了家中珍藏的西域宝石，亲自打磨，装在夏瀛出嫁的金丝冠上，以表我对他们的祝福。”
“他们成亲当日，我收拾好行装，决定出去游历大好河山。‘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听着周之霖的催妆诗，我吟唱出这首《忆佳人》，策马远行。”
冯晨晨一阵头疼，眼前一瞬一瞬画面闪现，似乎身在花轿上，眼前是摇摇晃晃的红盖头，忽地抬起手来，看到的却是满手鲜红的血迹。
冯晨晨强撑着头，颤颤地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他们……后来怎样了？”
“后来……”李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几十年后我才得知，他们成亲的当晚，夏瀛突发失心疯，亲手杀了周之霖……”
冯晨晨猛然头疼欲裂，看向书页，满是血，看向桌案，满是血，抬起头来，墙上也满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