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来为自己推脱。都是姨娘们的错,是她们不守规矩,只要我去怨恨她们,就不会波及到你身上,是不是?”
她只是站在那,仅仅是站在那。她的身形并不高大,即使将腰背挺直,也难以给人在视觉上造成什么威慑。
……就是这样一个,能轻易被他扼断喉咙的、脆弱的女人,将言语化作冰刃,刺入他的胸膛。
他为何会这般难堪,是李静雪言语间侮辱了他,还是……撕下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让他的阴暗丑陋无处遁形。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也许他会被冻死在冰天雪地中,或是溺毙于疯狂翻涌的巨浪。
“难受吗?”李静雪向他伸出了手,“夫君,你应当很难受吧。此刻你应当甚至有点恨我,为什么我不能笨一些?我应当做个只知争风吃醋的蠢货,你用一根骨头就能轻而易举摆布我的举止和思想。你是这样想的吗?”
谢瑾瑜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是他身为国公仅存的体面。
“我没有这样想过。”他总算有底气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夫人,我欣赏你的才华,若你托生为男儿,成就未必会在我之下。谢家主母的位置可以让其他人坐,但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我这一生说过许多不得已的谎话,但这句最真。我……”
他是真心实意爱过她的——至少谢瑾瑜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李静雪的表情并未因这句真情流露而产生什么波动,她已经过了会因为几句情话而春心萌动的年纪,或者说,过早懂事的她都没有机会,去拥有这段天真无邪的时期。
他真心求娶,她相信。但他在这段婚姻中所做的一切,又有哪件是违背本心的呢?堂堂一个国公,是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去纳妾,去抬举姨娘制衡她在府中的权柄吗?
男人啊……从幼时就被教导,要把利益和感情分得清清楚楚。可他们偏爱编些才子佳人的话本,鼓吹爱情至上,要女人为了感情奋不顾身,将男人视为身家性命。
不过,她倒是可以和他多说几句心中的话。
“我并不喜欢【托生为男儿】这个说法。”李静雪微微叹息,“你看,这句话还是包含了对女性的排斥,即使我有一身才华,但我必须是个男人,才能拥有和你平等的起点。人的潜意识是很可怕的,你用这句话来赞美我,说明在你心中,你仍然不希望女性掌握权柄,而是希望我成为男人,成为你的【同类】,这样男性群体就永远不会受到来自女性的挑战。”
“我不需要这样的夸赞,因为我是个女人。你都否定了我的身份,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诚意在夸奖我?”
她说:“或许我对你太苛刻了,这并非你一人之过,而是大环境对每个人造成的影响。女子尚且自轻自贱,又怎能奢望男人把女人放在眼里。”
“但夫君,时代变了。这里是夏国,我可以堂堂正正做女人。我,我的女儿们,还有你的母亲,孩子们的祖母,都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或许男女还未实现完全平等,但我仍然以身为女子而光荣。”
话说到这,谈话差不多就能结束了。李静雪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话倾泻而出,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舒服的,像是经历了一场心灵上的洗筋伐髓。
照她看,在送若清去看心理医生之前,完全可以也给她这样一个平台,对着家中的男人畅所欲言,让他们羞愧到抬不起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中。
这好像有点残忍。但比起她们在内宅煎熬惶恐、命运似浮萍漂泊无依的每一天,这又算得了什么?
连百分之一都算不上。
谢瑾瑜说不出任何话来,即使在皇帝面前,他都没有这样虚弱无力过。他漂浮在汪洋大海中,只能抓到一块浮木,伴着海风呼啸,在不知何时会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