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贞回宫的当晚,安帝便见了他和信王。
安帝赵钺亲自走下龙椅,走到跪伏在地的两个儿子跟前,那一刻他竟有些恍惚,甚至忘记了自己帝王的身份,忘记了宫门外还在飘摇的招魂幡,原来儿子活着回来竟能让他如此心满意足。
他脑海里显现出少时的赵诚贞随着崔烺一路颠沛从雄州来到自己跟前,当时赵诚贞身子骨单薄得令人不忍直视。他脑海里也呈现出六岁的赵陌岭笨拙地爬上车驾,在钻进车驾的那一刻突然回头说:“父皇莫要多饮酒,小心头疼!”
是啊,这两个是他的亲生骨肉,只要他们活着回来,就好!
一向冷静的安帝突然想放纵一次,今晚他们只是他的儿子不是他的儿臣。所以,他赞太子仁义、英勇,赞信王是国之功臣。同时下旨,从皇家司库拨发抚恤金给颍州一战牺牲儿郎的家属们,兵部的抚恤金则继续按规仪下发。当然,他私下里也冷着脸对契承祖说:“去查查,是谁煽动他们悬挂招灵幡的?”
当晚,皇后的凤仪宫和兰妃的玉林宫整夜没有熄灯,而贵妃李锦则在怀仁宫内处罚了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宫女。
太子与信王奉旨入宫,辛知明则带着东宫侍卫营剩余的人到司兵监那里点卯,然后各自回家。可是,当他们一行走出司兵监大门时,发现门前竟聚集了许多人。其中一部分是来接人的,大部分却是来寻人的。虽然那些寻人的早已知道了结果,只是他们很不甘心,他们还在奢望着奇迹。
愣怔片刻,辛知明向前挪了半步,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身后的同袍们见状也齐刷刷地随他跪下然后重重地磕头行礼。人群中终于有人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辛知明起身,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只说了一句:“他们都是大衡的好儿郎!”
说完,人群中再次一片恸哭。
人群终于散了,契盈与辛知明、黄腾等人打了招呼也离开了,可她心里太难过了,所以一路上与来接她的张革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了府门前,契盈发现何伯竟带着外院内宅的管事们立在正门,见她走近,何伯迎上去施礼,道:“将军在宫里还没回来,我带着管事们在这里迎您!”
何伯说完,挥了挥手,只听一个小厮喊着小小姐回府了。
契盈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施礼向众人道了声谢。她知道从北昶回来时,自己是被抬进府的。后来日常进出自己也是走角门的,如今她从正门被迎进府,想来是父亲的安排。
果然,隔天契嘉就告诉她,那是父亲要在府里给她立威,她再也不是那个偏居一隅受小丫鬟欺负的小女孩儿了。
按规矩,契盈进府后父亲不在,她需立即向母亲请安,不过何伯说夫人吩咐了让她先洗漱、用饭,歇息一下再过去。等回到乌樟院,翠珠大呼小叫地安排她沐浴、吃饭、敷药,虽闹腾却让契盈的心情松快了些。
傍晚时分,契盈见到了母亲。
这次相见,无论是夫人秦氏还是契盈都没了从前那份生疏和拘谨。秦氏细细地打量着契盈,想着虽不能日日见到契遥,至少知道女儿好好地待在东宫里,可契盈只要是离开将军府就不知何时才能活着回来。由契盈更想到了契尘,秦氏的心口隐隐作痛。
同样,契盈迎着秦氏的眼神,任由她看个够。秦氏找契盈自然是要问契尘的,契盈便拣了安心的事情告诉她。比如大哥只负责指挥作战并不会亲自上阵搏杀,比如大哥身边有专门照顾他起居生活的侍从,比如大哥惦念母亲并嘱咐母亲要常常活动才能身体康健……这一聊竟聊了有些时候,等出了夫人院子时天已经黑了。
回乌樟院的路上,契盈的情绪有些低落。翠珠以为是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于是小声嘀咕着:“小姐,要是夫人说了什么您可别往心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