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捱不住寂静,穆齐昭右手垂在椅把手上,晃悠着开口:“太傅既觉与朕这便宜弟弟情深骨肉的,那此去苏州,不会还想着带上他吧?”
“皇上明察...小郡王乃皇室血统,尊贵无比。更何况有您这位皇兄照料,老臣怎敢做如此冠履倒置之事。”
“朝中皆言你谢家固守本心,从不做左右逢源,结党营私的事。依朕看他们这些人才真是瞎了眼了。”
“皇上!谢家世代忠心耿耿,对大齐绝无半点二心,请皇上莫要听信小人谗言啊!”
“老狐狸,从你进门起,就张口闭口大齐,皇室,血统!你谢家也的确世代衷心于此,朕也从没质疑过你对这些的忠心。”
穆齐昭说着站起身,拔高了声音道:“但你!还有你的谢家!可还需朕再提醒一遍,如今已不是乾元十四年,更不是宝丰五年,而是昭辰元年!”
桌上的杯子被人直接砸向一旁,好巧不巧正中谢凌恒的额角…
霎时,少年清俊的额角就淬了血色,二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再喘。
“当年你身为朕师,却心向旁人,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日吧!你之弃子竟做上了皇帝之位!”
谢渊低着头只觉有千斤重,果然,算账来了。
“那凉王可从来不是你的座上宾,朕亦不是,可你谢家就当真泥而不滓?”
穆齐昭好笑地看着这位曾经被自己视为恩师的人,揉了揉心口处,重新坐了下去,故作轻松地继续说道:“身处乱泥沼泽,何来清白不染一说。不过是你谢家心之所向的,从来就不是我二人罢了。”
这下谢渊可真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他的确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就被弃至江陵的皇子,竟能在夺位之争中大获全胜。
而时至今日,他更不愿相信的,是最后捡了这个便宜的,是他曾经“弃之如敝屣”的。
“明明早就选定了人选,却偏偏那人整日里叫嚷着富贵非吾愿!果真朽木难雕矣!”
等人一顿脾气发完,谢渊也终于咬着牙开了口:“皇上既如此推心置腹,老臣若是再装聋作哑那便是真的难逃一死了。”
穆齐昭面色未变,只是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冷了起来。
“不论谁做这个皇帝,都要保全吾儿怀信的性命。”
“这是先皇临终前交代给老臣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的谢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皇上猜得不错,谢家曾经是想推小郡王上位。可怀信那孩子一心只想着做那北郭先生。也因此谢家只是站过队,还没等组队就散了。”
穆齐昭面色不变,语中带着试探:“你谢家若是执意推他称帝,或许今日就没朕什么事了。”
“两年前我曾与先皇谈过此事,不过先皇还是决定让他走他心中想走之路,不许老臣从中插手。”
“倒是坦诚。”穆齐昭眸中闪过复杂。他这便宜爹可真是打心眼疼爱他这小儿子。
“皇上,怀信此人心思单纯,除了倔强里些之外也没什么缺点。留他在身边会有益处的。”
“看来太傅还是很欣赏他啊!也是,若是他肯应了做皇帝,那这些时日里发生的那些糟心事,保不准就不会发生了。”
一旁的谢凌恒忍着额头的痛意,捏紧了袖下的拳头。
想他谢家百年世家,先皇曾亲口下过恩典,谢渊面圣无需下跪,更无需磕头。
不论皇子,贵人,抑或是储君,圣上,皆要予其万分尊重。
可就在今日,这一切的恩典荣耀,似乎在这位新帝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太傅不会在心里怪我这个皇上不能护住谢家吧?”穆齐昭笑得有些欠揍,根本不给人回话的机会,就继续问道。
“老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