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时,我在家乡碰见了她。”矮矮的瓦房如同一口炉子,灯光像堆满了稻草一般,那窄窄的木门框,仿佛下一刻便会颤动、扭曲,噼啪作响。连同整间屋子,自身难保。
当时她若无其事地贴在房梁下,我以为是入了梦,没有多少犹豫。
“你是谁?”
“我是狐仙。”她的表情很认真。
“传闻呐,贾家千金曾与一个书生订下私约,连秀才都不是的落破户。”
“真的假的……休要乱嚼舌根。”
“俺瞧见过那书生哩。一身穷酸气,买个东西也是糊里糊涂!”
“好漂亮的大公鸡!”草木稀疏的院子里,倚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喝问。
“六爷,”书生小心地作揖,“马猎户打的狐狸,小生看着有些可怜。”
他走进屋里,三两下翻完了柜子。斜眼瞧向窗口边上,那一吊沾了灰的鱼干已经和棚屋浑然一体。
“叫唤,叫唤……鼻子倒挺灵。”他伸长了手,那鱼干腰牌似的晃了晃,转了转。那一日,大红轿子也晃呀晃,陡然变成了桌上的一豆烛光。
“老二、老二!”尖利的声音传来,他伸了伸脖子,赶忙先应了一声,“我眼睛不好,你看看,这鸡是多少只哩?”
“胡说!我回来数过,十一不多不少!你个识斗字的,这么个东西都数不会?”
“是是、是十一只……”抬了抬眼,四下暝暝生暗,他等待着,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的发落。
“你呀,街边卖肉的都能听出半个秀才……走走,没你事。”他悻悻摸到门框,左一脚沉沉的,是那顶门板用的木桩;右一脚轻飘飘的、圆滚滚的,哦,是白天里那藤编的笼子。
“若这鸡……只有十只,婶婶岂不是会怪罪?”半梦半醒的他呢喃。
“你是不是丢了一只鸡?”她这时出了声,“出门往东五百步,复折北七百步,可记住了?”
书生睁开眼,天角微白,而话仍然记得。一路上将信将疑,等那咯咯咯的鸣叫可以辨认方位,他不禁干笑:眼下此处,不正是放归那小狐狸的地方嘛。
我瞧着她有些得意的表情,看来八有九十是误会,而且误会的还不止一个。
(夜幕将落,庭院里响起警惕的犬吠,毫无松懈之意,似乎在等待主人赶来。人影摇晃,伴随着那自顾自语,蓦然间犬吠平息,昏暗中,依晰可辨摇摆的犬尾。有了一会儿,主人家才走出门来。)
那一年我二十岁,再次碰见了狐仙。对于与她的会面,我的感觉无非是同一个人梦见了两回。她有了名字,唤作“青衣”。
荒凉与喧嚣,全凭路人的耐心。年轻媳妇用木棍支起了一面窗,云色消隐于白幕,地面是粗糙的穗黄。
“死了没有?”
“明天准儿死。”一烫子茶压着乌黑的桌面,齿舌的闲话抖擞了抖气氛。那一天日头正好,三两个人跨过高得离奇的门槛,好心地收拾了起来。
“嚯!还是个文化人。”屋子里久违地飘起淡淡青烟,还剩了几个人围坐桌前。阳光没了门板拒客,地上便像筛了一层白色细砂,踩过去不留一丝响动。
“老头子风流啊。”目光扫了又扫,一张张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那时候,她静静靠着床榻,而底下温凉的席子也还在。
“咳咳……”眼前他的肩头抖了抖,又恢复了伏案动作。她挪了挪脚,画幅上堆叠着不知所以的阴影。
“你不饿吗?”她出声,然而只是为了让他换个姿势。接着老人揭开木盖,摆出碗筷,还额外点起了一柱香。
“咳咳……”老人放下筷子,下意识瞧向正在观摩自己画作的青衣。迟疑片刻,他摁倒了烟柱。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