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的跪拜礼,还执意不愿听令抬头,恰恰是他高明心计与演技的又一体现。
竹千代没有马上续上第二句话,而是目光敏锐地观察起正动情请罪的政宗来。
与政宗置身同一个空间的他,不再只是那个沉浸在失去两名亲密伙伴伤痛里的少年,而立时转变为实实在在的德川家三代少主。
他打量端详政宗的目光,也带着德川一族的血脉烙印,属于审视并筛选敌友的标准目光。
很快,他就辨识清楚了对方现在所抱持的心态与立场——
这只独眼龙眉眼间的关切与内疚表达得甚为真挚恳切,并非演技所能堆砌出来的真情实感,但执意跪拜不起其实也折射了政宗内心的一种测探。
竹千代明白政宗采取以退为进的请罪,实则在测探他是否具有下一代将军的胸怀与气量。
若他将失去伙伴的悲伤与怒气发泄在政宗身上,便很可能令直贞与美惠的血白流。
竹千代在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后,自然不会如此意气用事。
十五岁的竹千代,虽还没能体会家康或秀忠那种站在无人之巅所担负的重任,但他已经足以能够真切感受到作为未来将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那就是整个脑袋都必须时刻处在高度运转的状态,随时准备对任何政事作出最适当的反应。
他是正向无人之巅攀爬的少主,没有放纵自己沉溺在悲痛或沮丧情绪里的时间。
当清楚地认识并接受这一点后,竹千代也调用了他所积累的生动演技。
“抬起头说话吧,政宗大人。”
“你不必有任何内疚,既然大人听令在江户设置府邸、又安置了家人亲卷,我们幕府自当有责任和义务护你等周全。”
竹千代掀开被子,在秀忠注视下朝着政宗缓步走了过去,极为器重地将对方给扶了起来。
政宗显然对这个突然之举感到受宠若惊。
“少主……”
“听好了,你此趟是为探望我而来,而非什么请罪。尹达府邸里潜入赤目毒蝎并非政宗大人之过,因此又何来要我尽管责罚之说?”
“但这本是我尹达家之事!我家在江户驻有三千藩士,却为顾忌妻儿安全,而劳烦少主亲率心腹入梦迎战那赤目毒蝎,以至少主最后痛失两名爱将……”
政宗谈及此事的神情举止极为动情,说到最后甚至显得痛心疾首。
竹千代窥见他于其间倒还保留了六、七分真心,便也宽慰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作为外样大名、以及一度曾想背弃家康恩惠而企图伺机夺取天下的枭雄,竹千代深知若要求对方百分百忠诚于自己,绝对是异想天开、甚至是不可能之事。
但通过入梦伏诛赤目毒蝎一役,竹千代便是对政宗和尹达家正式施了恩情,也算在彼此之间搭建了一条不会轻易断裂的连接细线。
因此哪怕政宗只为此动了六、七分真心,竹千代也将之视为自己涉足政事后收获的一个胜利。
那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这好不容易赢取到的真心加以稳固,使尹达政宗甘愿为他效力。
两人此际的交谈互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暗潮涌动,极为考验竹千代的政事手腕与谋略。
“政宗大人言重了。尹达府邸既设在江户、大人妻小又身处江户,那便是我德川家范围之事。”
“直贞和美惠确实是我两员爱将,在我心里具有不可替代的位置,就如同井尹直政大人之于爷爷一般的意义。”
“但身为武士就必会上战场,即使深受爷爷宠爱的直政大人也不例外,这点相信父亲和政宗大人都很清楚。”
“直政大人在关原合战时再次立下大功,并为此身负重伤,在战后又将所有精力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