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起来,在此之前的原身,也就是阿纳托利,他并不研究理论,而是主攻应用方向。不论是行为分析还是精神分析,他都不研究——他根本不研究分析法。
在席勒来之后,他转而研究精神分析法,也并没有引起业界的惊讶,因为绝大多数的学科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从应用领域入手,到了晚年都开始研究纯理论。
这是因为,所有学科的根本目的其实就是探索世界,研究理论更接近于探索宇宙真理。每一个学术成就达到一定水平的科学家,都一定有这样的追求。
席勒会有这么多的学生,也是因为他对于应用心理学和理论心理学都有涉猎,而且名声在外。谁不想有一个业界领袖当自己的导师呢?
而且,所有学心理学的人都是一边骂精神分析,一边又想研究精神分析,就有一种“这东西过于离谱,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事“的想法。
其实,席勒的学生里不乏共情能力者。像詹娜那样的天生具备共情能力的人不少,甚至有些比她的天赋还优秀。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够写出足以让他们毕业的论文。
众所周知,共情能力是通过与别人进行感情共鸣来体会他们某一时刻的心情,从而分析他们的心理,推导出一系列的结论。
这其中就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共情能力的基础是感情,而文字是没有办法完全描述感情的。对于人类复杂而美丽的感情系统来说,所有文字都是词不达意。
共情能力和精神分析的基础是感情,但是论文的基础却是逻辑。写精神分析论文就是要把感情用逻辑表达出来,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
很多人在看电视剧或者是欣赏画作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那就是感情的传递是抽象的。
你看到一个画面或者听到某种音乐的时候,出现在你脑子里的不是一个精准的词汇,而是一种抽象的感觉。
如何把抽象的感觉归纳汇总为有逻辑的推论和词汇,是写好精神分析论文的关键。
可是,多数人只能侧重于一点:有共情能力的人会过于偏向描述抽象的感情,天生理性且逻辑严谨的人又缺乏情感方面的体验。
所以席勒手上的论文,大致可以概括为情感丰富词藻优美的散文和循规蹈矩古板空洞的说明文两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将它们完美地结合起来。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当然,也有人转而研究行为分析。可是只要是分析法,就很难避免研究感情。人类本身就是感情动物,各种行为的动机不可能只出于理性逻辑,必然有激情和冲动。
在进行纯逻辑分析的时候有多么精准,在进行感情分析的时候就有多少胡言乱语。这让他们的论文的许多部分看起来比癔症患者的谵妄呓语还要难以理解。
而要纠正这部分是很难的,因为每个人对于情感的体会不同。席勒告诉他们他的体会,多数人也无法完全理解,更不可能根据席勒的体会写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终归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所以,比起正常的教学流程——学生独立完成成果,教师指出其中的不足,学生进行改正,提高自己的学术水平——席勒更像是在玩一款抽卡游戏。
也就是做一些看起来像是在教学的表面工作,但实际上只是在靠运气等待出货:把学生们放在那里,等待他们某天大彻大悟,将感性与理性融会贯通,取得学术成果并毕业;或者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适合研究心理学,干脆地放弃并放过彼此。
当然,虽然帮他们改论文很少能起到实质性的帮助,但席勒还是会兢兢业业地看完他们发过来的所有东西,尽可能地给他们建议。
这不是出于为心理学界缔造人才的考虑,而主要是为了撇清责任,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毕不了业不是导师的问题。这样说不定可以加快他们放弃的速度。
在哪个国家都一样,负责任的导师其实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