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第四次……每次殷刃回到这里,这只古怪的黑兔子必然会出现,慢悠悠地朝殷刃前进。换了常人,大概会被这东西吓得够呛。好在大天师钟异见多识广,只是谨慎地与它保持距离。
变化出现在他们第六次见面。
殷刃再次坐在崖边,兔子凑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避。
“你知道吗?”兴许是身边没有别人,他不再掩饰疼痛带来的虚弱,“我封的凶煞越多,外头的凡人越怕我……修行者敬畏,寻常人恐惧,让人挺难受的。”
兔子蠕动的速度慢了点。
“现在我只能每年回趟老家,才能闻到点烟火味儿……那里人坚信我是他们的亲人,不会伤害他们。这样我隔着门板,还能和他们说说话,尝尝人世间的甜果饭食。”
“可要是我的情况严重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伤到他们?如果那些人都离开我,我和山中野兽怕是没有区别了。说实话,现在每次去那边,我都紧张得要命。”
殷刃轻声说道。一只五感缺失的奇怪兔子,绝佳的倾诉对象。
那兔子停在殷刃一拳之外,似乎拿不准要不要继续前进。殷刃看了它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按上兔子的皮毛。
那触感非常奇怪,坚硬而冰冷,手感完全不像生物。反观那只兔子,它似乎被殷刃的指尖灼伤,又开始原地疯狂抖动。
“果然,我就知道。”殷刃拂开碍事的红衣,“你总不会比凶煞之力还糟,小东西。”
那兔子抖动减轻了。
它犹豫了很久,最终蠕动两下,缓缓贴上殷刃的掌心。它体表的骇人瞎眼微微合拢,撒娇撒得非常认真。
冰冷的,死物般的触感。
可这是此时此地唯一的活物。
殷刃愣了很久,他收拢手指,抚摸了那只怪兔子两下。
“真好。”他冲它笑了,“看来你不怎么怕我。”
这一次,殷刃停留得久了些。他用木片刻了个能将声音与震动互相转换的小灵器,挂在了那只黑兔身上。
“我。”殷刃指引兔子碰碰自己。他的声音被灵器转化为特定震动,直接传到兔子身上。
“你。“他又戳了戳兔子。
兔子凝固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我。”“你。”
“我,你……”
大概是想要确认那只古怪兔子的灵智。殷刃不厌其烦,一遍遍教着,从旭日东升,直至夕阳没入黑暗。
“谢谢你。”到了最后,殷刃揉揉兔子耳朵,“有你这个小东西陪着,身体也不怎么疼了。可惜,要是你有灵智——”
“我。”
兔子身上的灵器,传来非常微弱的声音。它仔细模拟收到的震动,小心还原出那个词语。
“我我,我……我,我……我。”
拳头般的巨眼转向殷刃,黑得犹如千年洞窟。
“我。”
灵器里传出怪异变调的声响。
……
年复一年,就算只有片段闪过,这份记忆也显得格外漫长。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只兔子拥有神智。可惜它的五感缺失严重,沟通非常困难。时光流逝,它的认知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比如它足足用了十几年的会面,才真正理解“我”与“你”的真实含义。
好在大天师分外长寿,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到了最末,他们甚至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谈——
“雨,讨厌。”兔子通过灵器努力发声,口齿很是不清晰。
“嗯……我还挺喜欢。”殷刃说,“为什么讨厌?”
“雨,很多。”兔子又开始回答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