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节连迟疑都没有,斩钉截铁地道:“是,请娘娘赎罪,犬子已经全心悔过了。”
董灵鹫猜到他的话未必真实,只是点了点头,道:“哀家知道了。”
她没有给出确然的回复。
郑节也是侍奉过先帝的老臣,他敬畏太后,自觉已经做到了极限,便从地上起身,又躬身行了礼,一步步地后挪,悄然告退了。
珠帘被风吹动了几下。
瑞雪过来换茶时,见太后手旁的笔动都没有动,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一半儿,便放下茶盏,挽袖侍墨,轻声道:“娘娘……”
“嗯。”董灵鹫看她。
“昨儿郑太医走的时候,咱们约好了在那头对着荷花池的帘底下打双陆。”瑞雪道,“娘娘如此忙碌,很费心才为他腾出空来……”
双陆是一种宫廷博戏,由两人对弈。董灵鹫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场,昨夜也只是承诺会旁观指教。
当时日暮风静,郑玉衡收拾药箱回太医院,临走之前,他跟太后娘娘辞别。
这只是很寻常的一道礼仪,两人都没觉得这一日的晚霞有何特殊,这一日的风停有何别致,火烧云浮在窗外,小太医面貌温顺地跟她道别。
董灵鹫伸出手,规整了一下他沾上墨痕的领口,将带着墨迹的地方折进里面。
她总是细心。
郑玉衡喉结微动,感觉那只手分明近在咫尺,却不能让她摸摸自己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他辛苦地忍耐着。
董灵鹫道:“好了,路上小心,天要黑了。”
郑玉衡点了点头,本来要走,忽然又转过头,眼神清澈地问她:“娘娘明日有没有空?”
董灵鹫问:“怎么了?”
“臣前几日整理母亲的遗物,从别院故居中发现一本教授博戏之书,一时新奇看了些,别的都学会了,唯独双陆还不大会。臣听说……”
“你听说哀家是博戏的行家。是么?”董灵鹫瞟了瑞雪一眼,“这些慈宁宫的女尚书都把你当哀家的人了。”
她的意思是,李瑞雪和杜月婉这两位女官,已经认为郑玉衡效忠自己,可以当做“自己人”看待了,才把这种陈年往事告诉他。
郑玉衡却听得脑海空白,一时反驳也不是,答应也不是,磕磕绊绊道:“臣、臣绝无不敬之心……”
小太医对于太后的倾慕,还仅仅停留在精神层面上,自然不会有“不敬之心”。
瑞雪姑姑笑了一声,道:“小郑大人,这时候力争清白有什么用?不如求娘娘指点你,只要有这一位的垂青,保证你在京都之内绝无敌手。”
郑玉衡将信将疑,心道董灵鹫上辈子是神仙不成?不然她怎么什么都会。
他低着头认真恳求道:“请娘娘教我。”
董灵鹫看着他道:“明日?好,你来慈宁宫陪我用晚膳,回头你跟瑞雪玩,哀家指点你。”
瑞雪脸上的笑意化为哀怨:“娘娘——那我要输出多少筹啊?”
董灵鹫笑了笑,只当没听见这话。她跟郑玉衡定下时候,便放小太医出宫了。
如今天色已经接近日暮,沉闷的雷声一下接着一下,隆隆作响,快到了约定的时候,董灵鹫不仅全无理政的心情,而且也全无胃口。
“光有心是不行的。”她喃喃自语道,“孟臻也有心,可他想要的,除了当个好皇帝之外,什么也没做成。”
议及先帝,瑞雪沉默下来,那一头看她眼色等着传膳的内侍连忙探出头,用眼神打听着娘娘的心意。
瑞雪摇了摇头,内侍便苦着脸缩了回去。
董灵鹫放空了自己一会儿,很快整理好情绪,提笔蘸了蘸墨汁。不必腾出时间后,她审阅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