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将明未明的天色下紧紧拥吻。
淡青的雾气自地面缓缓缭绕,苍黑如深海的天空渐渐转为橘黄,即使黎明前的雨水再度落下, 也没有将他们分开。
黑发青年紧紧环在另一人的肩上, 拽住他烈焰般的红发如同抓着一线离岸的苇草,一遍又一遍地感受那双琥珀色瞳孔中的温暖是真实的。
而它们仍然恒久不变, 一如既往。
此时此刻, 只有肢体的温度能够确认, 只有感官的触觉昭示着存在的意义。
他迫不及待, 他无处可去。一个干渴的大洞在他的心中裂开,飘忽无着的火焰熊熊燃烧, 他只希望另一人陪他一起燃烧。
他们肩颈相交,用十指描摹着对方的眉眼, 吞下混合着雨水与血液的彼此吐息。
毫无阻隔的间隙,水珠自睫毛上滚落, 如同黎明之前的泡沫,下方的那双唇瓣颤抖着, 贪婪索求来自另一个人的怀抱。
这样的一个雨夜,他从坟墓里归来,回到这个不承认它是奇迹的世界。
同样的雨夜, 他自废墟中归去, 拥抱着另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喧嚣却沉默的世界中心行驶着两座孤岛。
——你会和我一样流离失所吗?
——你会和我一样踽然一身吗?
——你会和我一样, 最后只剩下我一人吗?
像哀怜、像祈愿、像放肆,就连细小的裂纹也倒映在那双洞悉了一切的眼睛。好像全部都是被允许的, 无论何事都会得到宽宥。
汹涌的感情如海浪拍打着堤岸。
它们从心脏扩散到血液, 渗透到指尖, 化为快要满溢出来的冲动, 又在唇边被自己全部吞下。
这一瞬间,他想要忘记一切。
然后。
他想要记得一切。
“我很冷。”
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
“抱紧我。”
再撕裂我。刺穿我。
……车轮缓缓启动。
茶色的车窗渐渐上浮,杰森感到后背重重撞上车窗,微凉的玻璃紧贴着潮湿的肌肤,淅淅沥沥的雨水在玻璃上珠串般落下。
半张侧脸望着窗外。
那是他生长的城市,赋予他名字的地方,是即使他死去,灵魂也会在梦中飞回的住所。
他记得它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所有可憎可爱的人们,人生中仅存的几段有色彩的回忆。
他半生的意义寄存于此,他的恨丢在了这里,他的爱无所适从。
但它们就像被雾气沾染的车窗透过的街景一起,渐渐地模糊了。
……一阵尖锐的疼痛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感到脑后的短发被揪起,天花板挤压着头骨,脖颈被撕扯着前挺,宛如一张拉满的弓。
他被抵在车门之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个支点,宛如固定着救生圈漂浮在冰海中的落水者,起伏沉浮不由得自己决定。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验,但正是他所要求的粗暴对待,
疼痛的背后带来愉悦和快感,带来被填满被热爱被需要被索求的实感。
这让他感觉自己活着,重来的第二次生命并非全无意义。
“再用力一点。”
杰森用沙哑的嗓音说。
“让我为你痛哭。让我为你喜悦。让我为你疯狂。”
“——只是不要让我悲伤。”
于是他如愿以偿。
杰森感到氧气被夺走,身上的气息被另一个人的气息所占满,他像一块柔软的海绵,被随意榨取、摆弄,但是吻去他脸上泪水的动作却是异常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