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出身宫室,但不是扶风弱柳,自小的严训、戎境的历练和战争的磨洗,他自觉目前的状况不算太坏。实际上他的鞋子磨破了,脚踝
再度肿起。
他不困,也不累,更谈不上疼,他可以忘记一切。
东山、西谷、擅诗的女子……满腹的疑团,支撑他拨开晦暗,踏平坎坷,坚持再坚持,慢慢走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道路逐渐分明。他隐约看到了晨曦笼罩的山谷。
山谷是由两座平缓安详的小丘夹成的,清早的薄雾若有若无地漂游其间,像个秘密仙境。
他艰困地移动着。足迹上渗着血迹。
山路欺人,看着近,走着远。等到他扶着一杆斑竹稍作喘息时,天色已大亮。
是了,最初迎接他的,便是这谷口丛生的翠竹。
明亮而不刺眼的阳光,顺着柔绿竹叶的缝隙滴滴洒落,映得林地金黄斑驳。风从这些挺秀的君子中徐徐吹过,送来一股心旷神怡的凉爽,
也送来交织的鸡鸣与犬吠……
有人家了!是曦夫人家么?
此刻,他摸一摸心口,波动得厉害。他居然很紧张!
他放下木杖,整理衣冠,随后深呼吸几下,缓缓进入竹林。
……
竹林内,洁净,清幽。
林中的天空,蓝得透明。
林中的世界,静得安宁。
上光出神地仰头观望。这个地方,这种气息,遥远又近,似曾相识。
沿着蜿蜒于竹林的小径,他在林中转了一转,转到某处惹他眼熟的茅亭下。
当沉睡的记忆正要萌动苏醒时,随着他眼波的流动,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蓦地闯进他的视野。
是个男孩儿。
孩子坐在几株幼竹的叶荫里,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用竹枝在地上画画儿。黑软的童发未加约束,像一蓬垂瀑,从稚嫩的肩头泻下。
孩子画得那么认真,以至于上光害怕惊扰到他,有意弄出音响,提醒他不速之客来访。
孩子闻得,朝陌生人的方向扬起小脸儿张望。
粉雕玉琢。
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
上光出于纯粹的欣赏,由衷赞美孩子恍如含露蓓蕾的容貌,可是很快,孩子俊秀的面庞上,有样东西对他产生了另一种致命的魔力,像把
他魂魄整个儿吸走了。
是那孩子的眼睛。
准确地说,是那孩子眸子的颜色。
琥珀色。
和他一模一样的琥珀色。
上光趔趄着,扑到孩子面前,捧起孩子的小脑袋。
“你是谁,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他惊喜又酸楚地端详孩子的五官,试图搜索藏在孩子眉眼口耳中的秘密。
拥有独特眸色的光君,自舅父孟哲罗归去后,从未在任何人眼内再见这血缘的凭信,但,这个孩子……
孩子有点恐惧地凝视闯入者,憨憨地张开花瓣一样的小嘴,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上光摩挲孩子四月桃花似的的面颊,不敢置信地问。
“吉儿。”孩子修长的睫毛动了一动,坦率迎视他,镇定地回答,“母亲唤我吉儿。”
上光手足发冷,心都颠簸得快碎了:“……你几岁了?”
吉儿道:“两岁半。”
“呵。”上光猛地抱紧他。
孩子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