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不过她一直对我不理不睬,突然愿意跟我说话也是件好事,所以我还是很高兴,自然是跟她说我会。那天晚上她让稳婆在家里照顾孩子,叫我陪她一起到山上去坐着,说要看星星,可是其实她哭了一整个晚上。我知道她受了许多许多苦,若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决计不会让一个女人这样孤苦伶仃——可是我是个杀手。那个时候比之前些年,我的仇人只能说更多了。以我这样的身份,我又怎能带上她。这个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当年做下的事情是多么荒谬——像我这样一个人,本来救不该有女人,更不该有孩子。
可是后来你却把你的儿子也带去了让你这么痛苦的黑竹会。
如果我一定要照顾他,除了让他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又能在哪里?
李青如果知道,大概就不会问你那样的问题了。
她本就知道的。我是个杀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甘心为我受那么多苦,只不过因为我是第一个带她离开那个宅院的人。倘若我掳走她以后没有再放她回去,于她来说也许就是真的幸福了——只是这些话她到那一天才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如此这般地恨我那日欺侮了她之后,怎么偏又送她回家。她甚至还说她希望我们的儿子以后能像我一样无情,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能伤害他——她说的是气话、是讽刺深嘲,可那言语却也像诅咒一般。她说到激动,甚至起身说她决定让我见孩子了,因为她要让他学我,让他变得跟我一样。我虽然不喜欢她这些话,可是她开口要让我见孩子,我怎么能拒绝?
所以你终于可以见凌厉了?
瞿安点点头。他那时已经长得很大,快五岁了。这孩子很听他娘亲的话,只是李青她……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决绝。她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凌厉我是他的父亲。
碰巧你也不想让他知道,是吧?
……是。
你现在想不想让他知道?
不想。
为什么?现在难道你还有什么顾忌?你还怕什么?
你知道的。瞿安望住邱广寒的眼睛。
邱广寒表情顿住。
如果凌厉知道自己的父亲会与别的男人有那样一种关系,这本身也足够残酷了。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忍不住逗儿子玩了一会儿,李青一开始在一边看着,后来往屋外走,我们都以为她只是暂时出去一下,并没太在意,谁料她自此没有再回来过。我找遍整座山,连山谷中都找了,全无她的踪迹。她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瞿安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我到很多地方找过她,不过时间久了,这希望变得愈发渺茫。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否还活着,但我知道,从那一天起,她是真的把凌厉交给我了。
你就带他去了黑竹?
瞿安摇摇头。我并不想旁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这并非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他。我那时已是会中金牌杀手了,自然会遭人忌恨,所以我让那稳婆带着凌厉故意到大哥那日要经过的地方,把凌厉留在那里……
你大哥又不是大善人,凭什么他就一定会收养凌厉?
因为我也是这般大小的时候被他收养的。凌厉小的时候,想必与我小的时候很像。我知道大哥宠爱我这个弟子,他应当也不会对凌厉视若无睹。若他真的没有此意,我们再另想办法不迟。
这样倒是也对,但——既然他发现你们很像,他难道不会对你们的关系有所怀疑么?
我隔了两天才回去,装作是赶了好几天的路,从别处回来的。无端端的,他也不会就这样生疑,何况我与凌厉的年纪——若说是父子,差得少了些;说是兄弟,又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