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人, 若是一个个站着不动砍过去, 都要砍一天一夜,眨眼间却像麦子一般被成片收割。
从未有一刻, 这般直观感觉到, 人命和草芥一样。
书里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眼前却没有一滴血, 那人俊美尊贵的脸上也没有明显的怒意。这琴音何其的悦耳?
这水雾音域如海上花开,如梦如幻,又是何其的唯美?
所过之处, 却是累累白骨。
在不可战胜的危险强大面前, 即便是被他嘉奖放过的幸存者,也禁不住浑身齿冷发寒。
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如果白天顾莫问没有失魂被人带走,会怎么样?
那这些人此刻的下场, 就是他们的结局!
庆幸还来不及升起,涌上来的更多是无能为力,命不由己的恐惧。
太可怕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让人激不起一点斗志反抗, 甚至想不到去逃跑。
本能让他们一个个愣愣地站着, 呆呆地看着。
如同面对强大的猛兽时候, 骨血里写下的畏惧, 让人大脑一片空白,四肢一寸寸软下去的绝望。
“顾莫问,你……为什么?你明明能留他们一命的。”沐君侯脸色难看,怒意尽上眉锋。
或许是相遇那一日,顾莫问与他切磋时心不在焉的留情,或许是初见那远胜仙人的风姿。在沐君侯心目中,一直莫名相信,顾莫问并不是真正的恶人。他是亦正亦邪的灰色,不小心被林幽篁拉下水染上墨色。
但现在,眼前这惨烈恐怖的现状却告诉他,顾莫问是比林幽篁更危险疯狂的存在。
即便是今时今日,沐君侯的手上也没有沾染过一条人命。他怎么会想到,世间还有这样随手就尽数屠戮一片的人?
以沐君侯的武功之强,若要杀人何其简单?只是世间之事有可为,有可不为。
沐君侯永远记得,鹤酒卿教他武功时候说过的话:“若是拥有强过他人的力量,便可以随意杀人,这世间怕只剩一个活人了。你若杀人,人必杀你。他若杀不了你,也一定会杀其他弱小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生命中重要的那些人,倒在你身后看不见的阴影里,而你能做的就只有无济于事的复仇。不杀比杀更难,需要你拥有远比对手更强的能力和智慧,才能做到。”
“你不怕?”顾莫问没有正眼看他,沉静地望着中庭那些被吓傻的人群,尾音极轻的声音淡淡地问。
那要命的琴弦未曾再被拨动,修长的手指停在那里,似是漫不经心的思量着,下一个音符落在哪里好?
沐君侯毫无畏惧,眼神极冷:“我为何要怕?怕你杀人不眨眼吗?强者之所以为强者,并不体现在他杀了多少人,更不体现在杀这些明显不如他的人上。今日就算我沐天疏武功不济,死在这里,也不过是刽子手中多一笔血债罢了,又算什么了不起叫人敬畏的功绩?只可惜这人间难得的仙乐,带来的却只有死亡。”
顾莫问的脸上似是笑了,终于侧首看向他,俊秀的下巴微微抬起。
他的神情明明毫无威慑,堪称平静,这简单的动作却说不出的淡淡的睥睨桀骜。
“沐天疏,既然不怕,那你过来。”
沐君侯神情冷峻,当真毫不犹豫地走上祭坛,走到顾莫问身边去。
在他身后,有他之前的朋友,也有他拼死阻挡的敌人。所有人都沉默不动,像是被那寸草不生的杀戮琴音,刺穿魂魄,钉死在原地。
“君侯,不可!”林照月脸上的冷静终于微微破裂,露出锐利的隐忍来。
少庄主的突然出声,叫那些麒麟刀卫惊得脸色铁青了又苍白。好在顾莫问并没有理会,看林照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