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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仿佛打翻了颜料桶,红的蓝的绿的黄的都掺在一起,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恶的,什么善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她全都不知道了。
最初的时候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想要痛哭,最末的时候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大笑。
有时候龙女觉得师父也在笑,或者是他早对这个荒诞的世界有所了解,所以他闲得无聊,就要用这世界的规则来搞笑,他玩得自如,玩得开心,甚至进行模仿,把自己逗笑,却让别人愁眉苦脸。
龙女觉得奇怪,师父总是嘲讽这个世界,师兄则在奋力抗拒这个世界,善财混混沌沌,压根不想理这个世界。但是龙女不一样,她想融入这个世界,因她害怕孤独。
所以她试图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好,但是不够的,不够的,胸口有个地方永远都在漏着风。
什么时候才是够的?
她不知道。
斗转星移,时间变迁,直到那一日她站在天庭之上,看着惠岸师兄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极限在哪里。
那一日,玉帝对她下了杀令,是惠岸师兄冲破重围,替她挡下刀兵,拦下斩首的圣令。
她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他能傲然站立在所有人面前,既不忧,也不惧,她知道他身上正有她一直欠缺的东西。
一个避风的港湾,一个可以支撑起她家族,她没有。
所以她才会任人宰割,无处可逃。
无论龙女多少次从师父哪里听到,师兄是何其挣扎着想从那个家庭中逃出去,但是那一刻,她却无比渴望可以踏入那围墙之中去。
家族像是一座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却想出逃。
有人想剔骨剃肉,用伤疤去掉那与生俱来的烙印,有人却恨不得画影图形,纹一个假的以获声名。
师兄尽了一生都希望自己可以被人忘记,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籍籍无名之辈;而龙女深知自己一生都希望可以被人记住,不需要鼎盛声名,不需要多少人敬仰崇拜,即便是一个人也可以。
有人心心念念想逃脱的囹圄,却是他人一心向往的天堂。
那一天她在天界的边缘上,失去了世上第一个她喜欢的人,她喜欢他不因他有美貌如斯,只因她看见他就如同看见她自己。
每一个人都有他身上的烙印,可是她没有。
直到玄镜从她手中消逝的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臂,但是从那时起,她却忽然觉得,这种残缺令她第一次得以完整。
她终于找到属于她的那枚烙印了,虽然尚且不清楚它的形状。
她抱住自己的头为失去的手臂痛哭,最后却在眼泪中,低声笑了出来。
她轻声唤道:“师父。”
她在那鼠灰色的压抑的天空上抬起头来,含着泪露出一个放肆的笑来:“我的手臂断了。”
但是她没有说的是——
我终于,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