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似乎一下子响起嘈杂的声音,但于自己,却更像是呼呼的风声。
挂在最高处的那盏琉璃灯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只非常可爱的琉璃小兔子。笑笑怔了怔,只觉得这只兔子格外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耳边那些呼呼的风声一直没有停止,骤然,从这风声中劈出一个格外清晰的声音:“够得着吗?那只兔。”
——够得着吗?那只兔。
笑笑已经下意识地抬手将那只兔子琉璃灯拿在手中,与很多年前和父亲在灯节上买到的那只兔子花灯一模一样。
那年自己大概只有五六岁,父亲也是这样用肩膀将自己扛起来,从花灯摊位的最高处将那只兔子拿到手里的。
那是上一世的事了。
耳边那些呼呼风声,都化为了院子里人们的声音,刚才的耳鸣仿佛幻觉一般。
母亲的声音最为清晰:“疯子,还不将闺女放下来,孩子都被吓着了!”
方伯母似乎在旁边笑:“这么些年了,起帆还像个孩子!”
笑笑居高临下,却什么都看不清,只得见院子里一蓬一蓬的粉色琉璃灯,仿佛满天的星星,连手中的这只兔子也是模糊的,想竭力去看清楚,那兔子的形状却化作了一块块六角形的光斑……
从前世的十二岁,到今天,自己再没有见到过父亲。
他的样子已经在脑海中渐渐模糊,甚至连张照片都没留下,全都被撕碎了。
隔了一世的父女情,此刻突然从四面八方撞进来,倏然挤进薄弱的心里,压得人透不过气。
不知何时,那盏兔子灯已被下人接过去。
笑笑很想躬下身子扶住下面的人,但脊背却直挺挺地僵硬在那里,心里一涌一涌泛起复杂的甜楚,仿佛试图将这十几年的怨一笔勾销。
膝盖陡然被紧紧握住,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坐稳了,咱们要飞了。”
耳边的风声再次响起,院子里的琉璃灯全都化作了流星,带着无限的不可说的宿命从笑笑的眼前划过。
笑笑一声尖叫,那声音是一个十足的十二岁女童的欢叫。来到元龙朝,笑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十二岁。
没有过多的牵绊,没有复杂的情绪,甚至连理想都没有,只是一个十二岁女孩子该有的,没心没肺的欢乐的笑声。
我要带我的笑笑飞。
真的飞起来了,飞得又高又远。
笑笑张开双臂,仿佛骤然打开了束缚多年的翅膀,一刹那只觉得云垂海立,天地高远,渐渐飞到一处静谧舒适的地方,那里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树,供自己和母亲栖息。
心里却似梦呓般响起席慕蓉的诗句来:
想我曾经怎样狂喜地向你飞奔而来,
带着我所有的盼望所有的依赖,
还有那,
生命中最早最早饱满如小白马般的快乐,
还有那失落了的山峦与青草……
笑笑的泪水渐渐不能自抑。
是的,不顾一切的飞奔向你……
是的,这饱满如小白马般的快乐……
是的,我所有的期盼所有的依赖……
笑笑擦一把眼泪,我的父亲,真的回来了。
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廊下。
母亲将自己拥在怀里,还不时埋怨父亲疯子般的举动,笑笑来到元龙朝,还是第一次见珊娘如此焦急。方夫人则站在一旁,笑不可抑。
珊娘晃一晃笑笑的身子:“这孩子被你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