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深夜中男孩忽从床上坐起,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空处,喘着粗气,漆黑的房里隐有纱帐随之晃动。男孩自觉头发潮湿黏腻,脊背骨上似有虫蚁爬动,他反手抓了抓,腕骨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又做噩梦了?”不远处一个睏倦的声音隐约传来。
“恩,”又一个噩梦,“对不住,”将你吵醒了。男孩的嗓音带着丝丝沙哑,口很干,“我去倒些水喝。”
“恩,”那人含糊应道,“轻些。”
黑暗中,男孩默默点头,在床边摸索到了外衣,掀开帐子,借着朦胧的光亮轻悄悄地趿拉着鞋走向桌子,就着茶壶小口喝水。
屋外一声清脆的滴答声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孩放下茶壶迈步向门口行去。
他轻轻拨了门栓,打开房门。清冷的月光如江河决堤,涌向屋内。男孩回过头,借着月光约莫见到那旁纱帐内侧卧的人影翻了个身。
他吸了口微微发凉的空气,转身带上房门。古旧的门板发出嘶哑的叹息,屋内人又咕哝了一句。
“唉,”下雨了,“真冷啊!”男孩披衣在身,抬头望了望天。乌云已然散开,树梢上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层层铺展开来,为之镀上俏丽边框。在更下的地方,一条平直厚重的云影望不到边,宛如海面。
他踏着柔软的泥地,慢慢行着,欣赏这冰轮出海的美妙夜景。空气中满是潮湿的青草气息,“真甜,”像极了甘蔗的味道,“真甜!”
静谧的夜晚令他心情平静了许多,他轻轻地打开院门,再轻轻地带上,生怕搅扰了这夜的安详。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他行走在花园中。一缕幽然的香味阵阵飘来,“是丁香,”开花了么?“好香啊。”他循着花香,绕过假山,穿过回廊,走到凉亭里。金鱼池旁的一株丁香树正在喷吐着芬芳。粉红的花朵被孔雀蓝般的夜空浸成紫色,又镀上月的银辉,就连树木枝丫也被撒上了一层银粉。
“谁见幽人独往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忽从他身后响起,“缥缈‘巍然’影。”
“谁!”岳巍然吓得一身冷汗,他转身看去却见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穿着团花绣锦的长袍,腰系白玉带,手中握着把三山伴月扇,一步步行来。岳巍然笑骂道:“好你个江问水!半夜三更不睡觉,却跑到这来吓我,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缥缈了?”
“岳兄你披着衣服,给阴风这么一吹,难道还不够‘缥缈’么?”江问水笑吟吟地问道。
“大半夜的,”岳巍然不愿接他的话茬,转而上下打量起江问水来,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问水眼神黯淡,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岳巍然奇道。
“天明吧,”江问水向着小径旁的星辰花缓缓扇着扇子,“也可能等不到。”
岳巍然见他神情萧索,便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江问水的扇子扇得越加缓慢沉重了。
岳巍然听了怅然道:“此一去,怕不是要山高路远水东流了……”
江问水闻言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默然不语。
岳巍然不由暗想,恐怕他也正是因此才难以安眠吧?又见他长袍下摆占了不少泥水,转而问道:“今夜的雨,下得大么?”
“大,”江问水略微用力扇了扇扇子,向池水望去,轻声道,“涨满了。”
岳巍然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柔风将水中的月光吹得支离破碎,宛若辰星飘向远方。他向江问水宽言道:“我送你,”顿了顿,又道,“今晚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