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间烟火之气。
见自己的行迹已经曝露,白夜也索性不再掩藏身形,轻巧飘身落地,大大方方地绕过那名青衫男子,径自走到已确死无疑的蓝衣少年尸身旁边——虽然对方身上并无丝毫杀气,而且还一副奄奄一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模样;但在这种重伤状态下,却还能如此敏锐捕捉到相隔甚远的她,明显也不是甚么简单角色。
似也没想到现身的竟是这么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瘦瘦弱弱的蒙面女孩,青衫男子面上显也是一怔。这等惨烈场面,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没有大惊失色,神情动作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不自然。可眼前的这个女孩竟似无动于衷,司空见惯了地般迈过那遍地腥臭血污,迫近那蓝衣少年的尸身,蹲下身直接两手一抓,将那已经严重破损的残尸用力扳了起来——「——住手!别碰他!」
……哦?那男人会这般着急出口喝止,多半是与这死者相识不浅;也即是说,将之重创至此的敌人恐怕另有其人,搞不好……
念头只是这般漠然地转过,对一旁青衫男子的喝声,蒙面女孩不为所动、充耳不闻,只顾专注翻弄起眼前的尸身:……啧,已经死去有好几个时辰了罢。而且好像被喷溅上了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毒液或酸液,整个脸都已经溶解了不说,连脑部都已经所剩无几——这样可根本没法用啊!
确认了尸体的状况过后,女孩终是气馁了、将手上尸体粗鲁地往旁边一甩——斜觑了眼那不知为何犹自怔愣着的青衫男子,白夜这才站起身:「……怎么?这死的、是和你关系匪浅的人?」
「……辛夷生前是个孤儿,为吾一手抚养长大、与吾朝夕相伴了十五年。」回过神来,似是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男子只淡笑着摇摇头,语调从容,波澜不惊:「他是中了蚀骨剧毒而死,若是触碰尸身不慎沾染,怕是有些棘手。……不过看小友目前的样子,应当尚无大碍。」
直到听见这话,蒙面女孩才终是侧转脸来、正对着他。
像是见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物事般,她微微歪着头,轻声相问:「方才你喝止我,就是为了这个缘由?难道对你而言,相伴十五年之人,还不比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重要?」
「对吾而言,逝者已矣,不管生前多么亲近,」男子双目微阖,淡笑轻缓道:「都远不及生者的性命重要。」
…原来如此。颇感兴趣地,她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大抵这世上会抱有这种想法的,若不是无比仁慈之人,那就是无比残忍之人。只是不知眼前人…会属于哪类呢?
就在白夜入神打量之际,地面上的青衫男子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中宵的月影于这片林间的空地上缓慢地些微移转着。
半晌,似是终于确信了某事,男子轻声道:「这位小友,先前吾与一长年的仇家交手,虽令其重伤败走,吾自身也中了对方的麻醉毒血,一时动弹不得…吾原备有些解毒之物在那边的药箱里,不知可否劳烦小友略施援手……?」别看此际男子口中的仅仅是这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殊不知若是传到外界,将会掀起怎样惊世的轩然大波来。
然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蒙面女孩却仅以目光在周遭转了转,在捕捉到那蓝衣少年尸身畔不远处的一个竹制箱箧后,她收回目光,淡淡道:「……虽说这等举手之劳,对我而言无可无不可;可我却也不想做东郭先生之类的愚善者。」「呵……」
有多久了…有多久不曾遇到敢这般与他说话之人了。即便是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刻,青衫男子仍旧不免被这语气听似少年老成、实则童言无忌的话语逗笑了。笑了有一会儿,他这才柔声道:「这位小友,若你愿日行一善,吾亦非鸟尽弓藏之辈,自是不吝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