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某些东西,少年难掩颤抖地扬声探问道:「小照,你的头发……?是你…是你……杀了父尊吗?」
不响不动,少女端坐一如冰雕的神祇。
然而借着满月昏聩的光亮,心细如发的少年仍是发现了少女衣上手上沾的大片殷红——层层侵染,反复浸渍固结成的浓重厚实。「这是怎么回事?!那是谁的血?是你——是你杀了父尊对不对?!为什么不说话?!——」
她仍没有回头,只缓缓抬起猩红的食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仅那一瞬的光景,少年仍是看清了少女那不堪一折的手腕上挂着的东西——「母…母尊——!!!」少年睚眦俱裂的嘶吼声中,她似乎有些不胜烦扰,「嘘……你难道听不见吗?」「什……?什么……」眼前的景象让少年肝胆俱寒,不知吞咽了多少唾液,才能勉强从喉头挤出些许干涩的声音。
「……祭典的…从很遥远、很遥远地方传来的,祭典的声音。」少女的低回轻诉夹杂在骤盛的风雪中,忽远忽近,亦真亦幻。「你听不到吗?有人在哭泣,低低地、悲苦地哽咽着…有人在呻吟…还有人在祈祷,在雪落的簌簌声中,万念俱灰地不断祷告…」说着,她轻声低笑起来,「这么多、这么多动听的声音!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热闹的祭典呢!」
「别说了!」少年的声音悲愤得颤抖不已,「那些死去的、可都是你的族人!」
「……是啊,那些最悲哀的景色,却总是最美的。」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她眺望着远方。天近破晓,可黎明依旧无迹可寻。沉默片刻,「我记得你曾说过月明之夜,有风有雪,可堪良宵。我还记得你曾向我形容过祭典上的各色冰雕与冰灯,还有盛放的瑰丽焰火……那些你曾经承诺过我的东西,到最后还是实现了——」一边说着,那副单薄染血的身躯终于缓慢地回转,「——虽说,是以这种方式。」
「少主在此、我发现少主了!快来人——保护少主!快来人啊!」
意识中那团眩目的白光愈发炽盛起来,热烫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簌簌滚落。可是他仍执着地大瞠着双目,竭力想要从那虚无的光明之中看清什么。
少主、快走罢!「冬眠」阵印已经被彻底破坏、继续留在这里会没命的!
可是、小照她……
放弃罢少主!她已经不是您曾经熟识的那位了!她被阵印里逃窜出来的魔物占据了身识、如今、只剩下一个杀父弑母的怪物了!
「怪物」……?
是啊、快、快跟我走罢——啊、啊啊——!!!
在他未曾留意的时候,身旁的人就已因无法承受恐怖的高温而自燃了。来人重重摔落地面、只来得及来回翻滚了数次,便于那极端痛苦的烈火中化为了一堆齑粉。
从此,那场绯红的大雪下在了他命运的永夜之中。无休无止,无始无终。
而那个时候,在那圣洁得几近致盲的光芒里,他仿佛感到有人。有人曾以冰冷的唇瓣轻触他的脸庞。小心翼翼的。恋恋不舍的。温柔得有如谎言的。隐藏着最深也是最后眷念的。太过美好而不忍心挽留的…太过珍贵而终至于彻底破碎了的——就像这苍莽尘世间被无数次轻易说出、然后再不曾回首的道别,她就那样朝他无忧无邪地微笑着,像儿时那样挥了挥手,然后慢慢转身,渐渐消失在了茫茫白光之中……
……再见…哥哥……再见了……
总有一天,我们定会再次相逢的……
「——在地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