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通判也再没了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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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爬上半山腰的时候,天台山的雾气受不得阳火蒸腾,一点点散开去。豆腐柴耷拉着露水早被蒸干的叶子,便有零星开着的几点白花,也看上去要死不活地。这种野菜天生有一种怪味,猪不吃,牛不啃,却是人们在荒年里的恩物,摘下叶子捣成泥便能做成一种翠绿色的豆腐来充饥。
不过这种柴叶豆腐做起来太费事,何况逃难中的女人家,哪里顾得上摘这个?
妇人家到底比不过粗手大脚的庄稼汉子,水叶娘才翻了几个山坳,就觉得腿肚子转筋,贴身的小袄也被汗浸湿了,前贴胸后贴背的,黏黏地叫人难受。
她拿手胡乱擦了擦面上的油汗,又草草将贴在额上的几绺湿发抹到耳后,又朝来路尽处踮起脚用力望了几眼,好容易说服自己相信那班天杀的贼人不会奔着这天台山里来,这才朝路边一方青石上小心坐了。
臀尖才碰着石头,叶娘全身紧绷的筋肉霎时一松,全身三百六十块骨头都嘎吱嘎吱闹将起来,又酸又痛。自个朝大腿上捶了几下,那既酸又麻的劲直叫人想趴地上便不起来了。
“惫懒娘们,遭捶哩!”
她攥着拳敲了敲自家的头,嘟囔一声,又摸了摸比甲里揣着的那两块被捂出了汗酸味的秫面饼子。这东西城里人是不肯碰的,但是便宜,压饿,她是苦出身,小时候为了挣命,地里肥田的豆饼也偷偷拣来吃过,这红的如猪肝似的秫面饼子,已经如龙肝凤髓般金贵了。
嗅了嗅手指上那染着汗酸的食物味道,她咽了咽唾沫,稍润了下发干的喉咙——就带了这点吃食,吃光了,往后还有那几百里的山路,可是连点鼓劲的物事也没有了。
背上的小囡还睡着,包小囡的“蜡烛包”是上好的白叠布,背巾上还缠了一只从注生娘娘庙里求来的小荷包,叶娘小心翼翼地将这小伢抱入怀里,拿脸蹭了蹭小伢嫩生生的脸蛋,逗得伢崽咯咯咯地笑起来,伸出一双白生生的嫩胳膊来摸她的脸。
小伢生得真好哩!脸蛋秀气,粉团也似,一笑,还露出两个小酒窝,就和画上观音娘娘身边的善财童子一般的,天生的让人爱煞。待再大一些,学话的时候,听小伢叫一声“阿娘”,又是多么大的福分呢!
“可惜奴是个没福分的。”叶娘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她家的崽娃出了痘,被痘花娘娘收了去,那个狠心的汉子一时痰迷了心窍,拿一条烧火棍打得她三天下不了炕。当时自个也是魔怔了,抱着崽娃死不肯松手——儿是娘的心头肉,当时恨不能让阎王老子由自个替了她的娃崽才好。
亲了亲怀里小伢的脸,她吸了吸气,把这些非分之想赶出脑子里去,解开前襟,掏出满是油汗的葫芦大**,将囡仔捧到胸前,柔声道:
“大郎勿哭,勿哭,姆妈带你去见舅老爷。”
眼见得小伢慢慢地将嘴一点点贴上**,水叶娘轻轻哼着小调,低着头尽着乳母的本分。
……
这些年,日子越过越艰难,老天爷似也越来越邪性。开春后不下一滴雨,霜降时冷得活像三九天,一家老小辛苦一年也打不了几斗粮。纳了租税,就只能勒紧腰带挣命了。可老天依旧不叫人消停,瘟神爷到处行瘟不说,官家又新添了许多捐税,之前的花石纲已经弄得许多殷实人家纷纷破了产,如今又添了一样,说是“伐辽饷”——可不是说辽国皇帝认了赵官家做叔伯,怎么天下还有叔伯侄儿互相杀来杀去的道理?
地里刨不出食来,人心就动到邪路上去了。她进城做活前就听说邻村有个后生犯了邪性,嚷嚷什么“有本事投梁山,有胆子拜明王”,结果被族里的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