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灰狗停到北卡罗莱纳州的Winston Salem,唐克文下了车,来到一家叫“九福”的中餐馆前。唐克文想进去问老板招不招帮手,但有些犹豫,心里盘算着如果老板要护照ID什么的,到时再借故转身离开的话,会不会很容易让人生疑,甚至报警?可是,肚子真是很瘪,饥饿驱使他的脚步挪到餐饮后门,靠近那只黑色的带轮子的巨大垃圾桶和几支巨大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将要伸手刨食时,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几乎吓他一跳。
“找活呐?达埔仔,这有,进来帮忙,快!怎么这么晚才来?”一叫到“达埔仔”这个词,就知道这又是FJ某地儿的老乡,唐克文在奥斯汀的时候已经能听懂相当多FJ味儿的普通话了。
出来唤唐克文进来的是老郑,背微驼,整个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至脑门以上一片平滑光亮,仅有一撮花白头发站立,人啰嗦不停,似乎不准备给听众回答的时间,唐克文有时真怀疑他是否在意别人是不是在听,“怎么回事?这些劳务中介真是,两小时前就说介绍的工人要来的,现在才来,才来一个。一个怎么够用?几个月前来的,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个,没有责任心,打不了工找什么蛇头?不好好干活还找了蛇头将来怎么还钱?”
顺手从墙上取下一件油腻腻的工作服扔给唐克文,“清洁,卸货,备菜,厨师打杂,洗碗,然后再清洁,中间有人叫马上应,就这么简单,一个月3500刀,活都不重了,三餐全管,没地方住我也可以管,但要一个月扣500刀,中介都说过了吧?对了,你有地方住吗?要住吗?”
老郑这时才扭过头来,察看听众的反应,只见唐克文已经在不住的点头了。
唐克文的住处是这家中餐馆的阁楼,跟四个打黑工的年轻人一起挤着,一天工作15个小时对这四个加紧挣钱的青年来说,意味着能还罢蛇头然后还能将剩下的钱寄回老家盖楼光耀门庭。唐克文给老板和同住的年轻人的印象是沉默少语,相当的内向,聊天时问一些问题,能用点头就不开口,能开口笑笑就不出声,能嗯嗯几声就不说是或不是。
日子突然向平静转变,唐克文积累的压力一下释放出来了,不到一周,某天晚上唐克文高烧40度以上,美国那里叫华氏104度,躺在床上全身瘫软,似睡似清醒,听到了其他的年轻人正在讨论,“怎么这么烫?叫他没反应!要不要上医院?”
“上什么医院?好贵的知不知道?你有买保险吗?”
“傻货才买呢!贵得很!”
“想去医院就去,没事的,看病不要钱的,病好才收,到时拍屁股走了。美国人傻得很。”
听了这话,唐克文内心充满可以在医院被抓到的恐惧,“不用不用,我能行……明天肯定就能起来”,唐克文吃力地摇摇手,微弱地回应,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长时间,再醒来时,老郑站在床前,两三个伙计左右围着,“我认识国内一个做中医的,请过来给你做了汤药,已经灌了一次,你知不知道?”
唐克文竟然毫无察觉,问“我睡了多久?”
众人皆笑,一位工友答:“你昨晚烧得不省人事,今早根本叫不醒,现在快收工了都,这又是晚上了,你接着睡,好好歇歇。”
“谢谢郑老板!”
“不用谢。这一天的工钱和请人看病的钱,月底算帐会扣下的,你放心休息一下。”老郑笑言。
第二天,唐克文体力大半恢复了,全身行动变得轻快了许多。让他觉得异常奇怪的是,他依稀回忆起自己病中反复梦到一个场景,那分明就是那一次与严婉晴见面的情景,在后院聊天,摘桔子,还有拎绿色箱子到后院晾晒衣物的张诗琪……